离铮(出书版)(9)
琴沁身手还算灵活,密集枪声中丝毫没乱了阵脚,感觉到离铮手足乏力,用力将他搀住,按照他的指示拖著他一起移到客厅西北方的死角,那里无论从何处都不能射击到。
枪战还没结束,只听得一声巨响,连琴沁这个外行都听出来那是迫击炮。究竟来了多少人,只为了对付他一个?
他知道离铮不对劲,虽然第一时间给予反应,可那声巨响响起,他整个人都蜷起来,手臂抱著双腿,额头抵在膝盖上,像是个脆弱的婴孩。
「离铮?」
琴沁看著汗从他的鬓角迁沿而下,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都快要窒息的样子。
战後症候群?而且似乎比较严重。
「离铮,听到我讲话吗?不是打仗,马上就结束了。」琴沁一手穿进他的膝盖下,一手环住他的背,将他整个身体抱到怀里,虽然还算结实,却实在瘦得可怜,一只胳膊环过来就能把他圈住。
对方似乎完全沉浸到自己世界里,根本没听到他说什麽,浑身微微发颤。
又是一声巨响,怀里的身躯猛地一抖,呼吸声变得更急促,脸上血色褪得一乾二净。
琴沁双眉蹙起,恐惧、紧张到这个地步,怎麽熬过两年的雪山突击队生涯?既然能够在那种军队里生存下来,究竟经历过什麽?
还好,枪声终於结束,外面两个保镳抢入客厅,看到雇主安然无恙才松口气。
「资政先生,下次我们不能退开到一百公尺外!」
这个雇主只顾著和别人风流,命令他们退到一百公尺之外,才陷入这麽危险的境地。
「不是说这里的保全没有问题?」琴沁挑眉诘问。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看来还是要从北顺调人过来,这些所谓的顶级保镳根本不顶用。「等会儿员警和记者来,警方你们负责应对,媒体方面一切保密。」
保镳们还想说什麽,雇主已经托起地上缩成一团的人直接抱上楼。
看著也是高高大大的汉子,怎麽这麽没用,果然只是个小白脸。保镳们暗自腹诽,警笛声阵阵,员警总算赶来了。
琴沁把离铮放在卧室的床上,一个一八六的人恐怕才六十几公斤,瘦到可怜。他一八二可有七十公斤啊。
抱著他的时候还有点挣扎,但并不厉害,似乎已经与外界封闭,与他说话也没反应。被放到床上後也马上将腿蜷起。
琴沁又有了从未有过的情绪,什麽压在胸口,手心竟然有汗。
他拿出手机先打给琴家在这里的私人医疗机构,又打给钟秘书,再打给州长和警务部,接著也躺上床,从後面将人抱住,再覆上被子。
悄悄握住他的腕部,再握住手,放在他的胸前。似乎不再发颤,呼吸也平缓很多,但是手上仍然很凉。
竟然是这个家伙救了自己一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分明嘈杂不堪,隔音设备那麽好的室内都能听见响动,琴沁却觉得安静。
第四章
突然,怀里的人动了下,离铮醒了。醒了之後没有翻身,大约还在辨认身处的环境。
「很安全。」琴沁紧了紧手臂。
离铮挣扎坐起,直盯向身後抱著自己的人。果然是他。他掀开被子,想下床。人却晃了两下。
「下面应该都是员警和记者。等会儿有医生过来,你要接受治疗。」将人再抱住,拉他躺下,「再睡会儿。」
「我很好。」离铮的声音有点嘶哑,但却还是被轻易拉著躺下,全身都脱力一般。
「这叫很好?你刚刚全身发凉,叫你都听不到,只比活人多口气,这叫很好?」
离铮抿唇,心里前所未有的焦躁。他平日只是失眠,特别警觉,却不知道再次听到枪炮声,反应会那麽大。
刚才很糗吗?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只记得拉著琴沁躲过了子弹,後面都模模糊糊没什麽印象了。
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什麽都看不见的烟雾中,只有连续不断的枪炮声,身边全是他们的尸体……想到这些胸口都一阵气闷。
「……你这种状态以後还能演电影?片场爆破,你准备钻到地洞里?你有没有去看过医生,难道穷到医院都去不了──」
「我能多去医院吗?去医院将全玄州的火气重新引到身上来?我也没有閒钱──」离铮急喘著几乎说不下去,琴沁一阵後悔,好像这些都是自己一些措施的後果哦?忙不迭给他揉胸部顺气,被一把推开。
离铮冷冷地问:「是我救了你,资政你不谢谢我以德报怨?」说完又要坐起来。
琴沁忙摁住他:「别动!楼下都是记者,你不想把全玄州的火气引到身上的话,就老老实实躺著,我不会干什麽,你睡一会儿。」
「你滚下去。」
「这是我的床。」
离铮还要坐起,却被对方扣得死死的,他身上又沁出虚汗,一阵气喘,眼前都有点发黑。
「好,好,我下去,你睡会儿。」
离铮听到脚步声远去,很累,头脑里有什麽东西绷紧,又有什麽嗡嗡地叫,他不敢闭上眼,他害怕睡觉,可是根本没力气动弹。
其实刚才听到枪声觉得恐惧、浑身发凉、呼吸困难的时候,他唯一对外界的感觉是,抱住自己的人的双臂,很暖。
却是那个家伙!
他苦笑了下,又听到脚步声,便看到那家伙拿了瓶「凌台」进来。
「再喝点,好睡觉,我这里没有安眠药。」
「没用的,早就试过。」
男人没说话,走过来把他扶起来,将瓶口对准他的嘴,给他灌了小半瓶酒。
酒灌下去很热,离铮陶陶然,看到身边这个人,似乎也没那麽碍眼,其实细看,不得不承认,是个美男子。
不知为什麽看到他,精神就会振奋一些,大概跟这家伙想什麽说什麽不用遮遮掩掩有关,自己在气愤的同时却也痛快吧!
「你的保镳不合格,是北顺来的吧?怪不得很怂!连我都看到准星反光……是谁啊,敢暗杀玄州资政大人?」喝了酒,很放松地靠在琴沁的身上,声音还是暗哑,嘴角带著明晃晃的讥刺。
琴资政明明想说软话抚慰,可嘴里偏偏就是:「还不是那些有妄想症的军政府的狂热死忠分子!」
「不关军政府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他撇撇嘴,把头扭到另一边。
三十多的老男人怎麽那麽可爱?
「好,我不懂,你懂。快睡吧。」像哄孩子。
离铮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战场上,不是为了哪个政府,是为了身边活著的兄弟去拚命,可是,还是每天都看到他们在眼前一个一个死掉……」
眼睛里似乎有水光:「回来,敌人不再是敌人,连最亲的人都无法认同……」他苦涩地牵了嘴角,漫无意识地看向琴沁,拍拍胸口,「这里会有怒火,一直烧著,什麽都做得出来。」
「你也有怒火吗?」男人轻轻发问。
「我?」他摇摇头,「做离铮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