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边城(出书版)(20)
桑卓这样一想,心中忽然一阵不忍:倘若师兄败了,他在南军之中岂不威信全无?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便硬起心肠:此乃家国攸关之事,岂容得下一点儿女情长?桑卓啊桑卓,你若是因为私心影响了战局,怎么配作乌兰的王子?
南军若是容不下师兄,大不了将他接到乌兰去,朝夕相对,岂不更好?想到这里,桑卓心中踏实了许多。
这一夜,帐外厉兵秣马,桑卓梦里却是遍地桃花。
第二天一早,军队列阵整齐,桑卓站在阵中高台之上,手持黄旗居中指挥,命令副手摩里出阵迎敌。
摩里按照桑卓的指示,将出战的南军将领引入阵中。桑卓一瞧,却是老相识——和他几番较量过的陆敢当。他与陆敢当虽有嫌隙,也算不打不成交,见第一个上来送死的居然是他,心里颇感惋惜。
桑卓凝神等待,只等摩里将陆敢当引入“休门”,到时陷马坑里,强弓硬弩梅花镖一阵招呼,定叫这支人马有去无回。哪知等了半天,就见摩里引着陆敢当在阵中来回游走,就是不带他入套,桑卓心中大急:“摩里到底在搞什么?”
他不知道,摩里心里也急坏了。本来他的任务是带陆敢当到“休门”之前,便在掩护下脱身。可是万万不料一交手却先中了陆敢当的招儿,被他的铁索缠住了手腕,解又解不开,砍又砍不断。
陆敢当哈哈大笑:“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这是我家军师特制的锁炼,一旦缠上就解不开了。”
摩里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敢当道:“我家军师说了,天下所有的阵法都是要人将对手引入埋伏再发动攻击,所以我只要跟你绑在一起,有圈套咱们一起踩,那么敌军投虎忌器,就不敢乱放埋伏了。”
“你……没学问!”摩里本想说“你怎和我家王子一样没学问”,还好生生忍住了,“什么投虎忌器,明明是投鼠忌器!”
陆敢当笑道:“不是我没学问,是你没脑子,若是投鼠忌器,岂不是我自己在骂自己?”
摩里呸了一声,虚晃一枪,拨马便走。可惜锁炼牢牢握在陆敢当手里,他走到哪儿,陆敢当跟到哪里。
就在此时,西北角上一片骚乱,都涅带了一队人马,强行闯入阵中。守阵军士见元帅来了,不敢妄动,纷纷让开。
桑卓怒问:“元帅,你这是何意?”
都涅脸色阴沉:“我还要问你,敌军已经入瓮,你为何还不下杀手?”
“摩里一时甩不开敌将,不便下手。”
“是甩不开还是故意不甩?桑卓王子,你若还当我是元帅,就赶紧下令,歼灭敌军!”
桑卓大怒:“元帅,你也是久经沙场,哪有连自己人一起杀的道理?岂不让将士们寒心?”
“我看让将士们寒心的是你。”都涅冷笑,“你果然跟南军勾结上了!”
说话之间,都涅已然出手,去抢桑卓手中的令旗。桑卓自然不肯给他,两人就在高台上动起手来。
这一动手,下面的罩士顿时哗然。两军交锋,敌军还在阵中闯荡,己方首领却已经打了起来,这叫什么事?
桑卓跟都涅交了几招,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都涅老奸巨滑,因为这一点小事就阵前翻脸,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元帅,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都涅绷着脸道:“我本来以为是误会,不过现在很清楚了。”一挥手,带来的侍卫将桑卓团团围住,“拿下桑卓!”
众人一拥而上,桑卓虽然勇猛,却也左右难支,何况他心中还有疑窦未解,边打边叫道:“元帅,抓人拿赃,你怎能就凭心中臆断,就认定我通敌?”
“哼,谁说我是臆断?我……”
“唔!”桑卓凝神听他说话,这一分心,肩上中了一刀,闷哼一声。
都涅见状大喜:“拿下他!”忽然喉头一凉,一把冰冷冷的长剑正搭在颈上。
握剑的是个面如僵尸,身穿白麻布衣的高瘦男子,他的声音比剑锋更冷:“想活命的话,就让你的人退下。”
都涅阅人无数,知道这人说到做到,脸色铁青地挥挥手。
众侍卫一退开,麻衣人立刻拉着桑卓,跳下高台。动作之迅速,犹如鬼魅。
“你怎么会来?”一落到地上,桑卓就甩开了麻衣人的手。
麻衣人往南军大寨一指:“我家主人见王子有麻烦,派我来相机行事。”这麻衣人正是劫空,“我见适才情势危急,不得已只好出手。”
桑卓怒道:“你这一出手,我通敌的罪名算是坐实了!”然而想到左听尘如此顾及自己的安危,心头又是一暖。“你回去吧,你主人不会武功,没人保护可不行。”
这时阵中已然大喊了起来:“桑卓王子反水了!”
“他早就跟南军做好交易,要将咱们一网打尽呢!”
声音杂乱,也分不清谁在喊,奇门阵内一片混乱,阵不成阵。
远处,南营的将台上。
“将军,时机到了。”
百里通明站起身:“我立刻带兵出击。”
左听尘道:“敌军虽乱,到底是久经训练,将军到了阵中不要莽撞,时时刻刻看我令旗。”
“全赖军师。”
南营大寨擂起战鼓,百里通明亲自率领大军冲杀过去,马蹄声隆隆,杀声震天弥野。
“南朝大军杀过来了!”
“大家快逃命啊!”
陆敢当带来闯阵的这三千人马立刻大声喊起来,他们早在入阵之前,便学会了用冼狼、乌兰、赤砂语喊这几句话。此时北军军心已乱,又听见这样的喊声,更加没有打仗的心思了,惶惶然不知该怎么办,有人开始逃跑。
桑卓夺下一匹马,一面奔走一面喊道:“大家不要中了南军的奸计,都回到自己位置上去!只要保持平常心,守住阵型,多少南军都没有用!”
北军心中已经认定了桑卓与南朝暗通,哪里肯听他的话?任他喊得口干舌燥,逃跑的却越来越多。桑卓气急,拔出宝剑砍翻几个逃亡的士兵,大声道:“逃跑者,立斩不赦!”
可是他只有一把宝剑一双手,又怎能让这几万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士兵平定下来?
喊了一阵,桑卓自己也知败局已定,心头暗恨:败就败在这些无能而又多疑的盟军身上了!
抬眼瞧去,见一名乌兰骑兵被洗狼兵砍伤落马,几只长矛正往他身上招呼过去,于是冲上前去,将那人救起。
“有人杀你怎么也不抵抗?”
那骑兵茫然道:“殿下,咱们到底算是哪边的人?”
桑卓心头一酸:“哪边都不是,我们是乌兰的人!走,去把我们的人带出来!”心里打定主意,作为一个主帅,至少要把他的士兵带离危险。
想到这里,桑卓反而往回冲杀。一路上遇见落单乌兰的士兵,就招呼同往,若有人被围攻,则上前解救,队伍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走不多远,又遇到一队乌兰残兵,桑卓见是摩里的部下,问道:“摩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