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臣(原名:弄臣之风雷引/出书版(3)+番外
「好笑呀好笑。」
那姓马第一个按捺不住,喝道:「你笑什么?」
冷冷看了他一眼:「我笑我的,关阁下何事?」
「我话才说完,你便一脸不屑,难道不是心中不服?」
「我只是想到来时路上遇见的一件趣事,故而发笑罢了。」
那姓马得还没意识到上了我的套,愣愣的问:「什么趣事?」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正色道:「也没什么。我来的时候经过一眼枯井,听的井中有蛙鸣之声,忍不住俯身去看,只见三只青蛙蹲在井底争吵,一个说道『咱们整日在这井里,还是应该想个办法出去瞧瞧』,不料另两个却说『出去有什么好瞧,你看这天也不过才有井口一般大,还是在井里最好了……』」
我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大响,却是姓马的拍案而起:「你嘲笑我们是井底之蛙!」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如果你硬要这般想也只能由得你了。」
姓马的气的全身发抖,想来找我理论,却被另两人拦住,那姓安的走到我跟前拱了拱手:「在下安之良,这位是江北才子叶嘉颖叶兄,这位是马少兰马兄,与在下并称江南双杰。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我心想黎梦卿这名字是不能说的,于是道:「敝姓李,单名一个青字。」
「原来是李兄,观李兄的话语神气,似乎对我等颇不以为然,想来李兄定然是饱读群书、才华盖世。在下不才,还想向李兄讨教一二。」前面说的还象句人话,后面狐狸尾巴可就露出来了。
也罢,什么江南双杰、江北才子的,我也不至怕了你们。「讨教不敢当,大家切磋一下。」
「依我说,作诗太费精神,咱们对句如何?七步为限,对不上来的就算输,怎样?」
我笑道:「当年曹子建七步已成诗一首,不过是对个对子,照我说三步就行了。」
「好,三步就三步,谁先出题?」
「几位远来是客,自然先请。」
「那好,我先来。」姓马的又冲了上来,看样子是存心要给我些颜色看,「听好了,我的上联是:两猿截木山中,问猴儿如何对锯(句)?」
怎么又是猴儿?这些人一并商量好的么?我真的是恼了!马少兰见我皱起了眉,只当我是被难住了正在冥思苦想,脸上顿时泛起得意的笑容:「怎样,李公子,对得上么?我可要走了。」
说着抬起脚迈了一步,回头道:「一步了。」
我佯装着急,搓着手道:「这可有些为难。」
「两步了。」
那个叶嘉颖倒是个厚道人,说道:「这题目实在定的苛刻,不如还是七步吧。」
「不可不成!是他自己硬要改成三步的。」马少兰存心要看我出丑,怎肯放过机会?优雅的抬起大脚丫子,在半空晃了晃,「李兄,行不行?我这第三步又要迈出去了。」
「有了!」我忽然大叫一声,吓了他一跳,这脚就没落下去。
「我的下句是:匹马陷身泥里,看畜生怎样收蹄(题)。」
马少兰怒道:「你又在骂人了!」
「哎,我说『看畜生怎么收蹄』,怎么能是骂马兄你呢?」说这「收蹄」二字的时候,我刻意盯着他悬在半空的脚,提醒他只消脚一落地,那便是『畜生收蹄』了。
我笑吟吟的靠在椅背上,拿出随身带着的描金折扇轻轻扇了几下,潇洒悠闲已极,等着看姓马的「如何收蹄」。只见马之兰一脚抬在半空,另一脚费力的橕着,身子摇摇晃晃,一张脸则如熟透的虾子般涨的通红,当真可笑至极。
「马才子,我对得如何呀?」
那姓安的见状,连忙一把将马之兰按到椅上坐下:「马兄,你且歇歇,让小弟来会会他。」冷冷扫了我一眼,张口吟道,「穿冬衣,摇夏扇,不分春秋。」
时逢初春,天气还颇冷,我身上的厚衣裳还没有脱,拿着把扇子,确实有些不伦不类,想不到他竟拿这个来做文章。不过说到揶揄别人,哪有人及得上我?当即反唇相讥:「走南郡,到北都,什么东西!」
「你……」
不容他发难,我把折扇一合,沉下脸:「来而不往非礼也,也该我出上句了吧?」
「你说!」
我偏不着急,缓缓端起酒杯,满满引下一大口,将杯子一翻,几点剩下的酒水满满地落在桌面上,一滴、两滴、三滴——扬眉一笑:「听好了,我这上联是:氷冷酒,一点、两点、三点。」
这原是个析字对,三个字正好对应着这三点。那三人一听,都不由皱起了眉头。我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笑道:「如何呀?安『才子』、马『才子』?」只见两人头上汗珠涔涔而下,适才的狂傲之气一扫而空。
「这样吧,三步的条件太苛,我吃些亏,给两位七步好了。」料想他们便是一千步也想不出来,我乐得大方。我正在得意,只见那一直站在一旁的叶嘉颖忽然走上前来向我抱拳:「李兄高才,在下佩服,不知道在下能不能代替安、马二兄来对此对?」
大概是由于他那双温润的眼眸,对这个人我是有些莫名的好感,态度也就好的多了:「请便。」
「若是在下赢了,不知可否请李兄答应我一个条件?」
哪有这么罗嗦!我耐住性子:「请说。」
叶嘉颖回头看了安、马两人一眼:「若是在下侥幸对得上来,这场比试能否作罢?学问之道,不过是娱情自修,若是一味逞才斗气,可就招人笑话了。何况大家五湖四海相聚于此,也是一场缘分,如此良夜,把酒论交岂不更好?」
想做和事佬,也要有些本事才行。「先说说你的下联。」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我这下联是:丁香花,百头、千头、万头。」
我这「绝对」想不到这么快便被人对上来了,不禁一呆,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眼。只不过是显得比一般人清秀些罢了,只有那双眼睛晶莹剔透,所有的光华尽现于此。我大声道:「一点两点三点氷冷酒,酒冷心暖。」
他眉也不眨,接口道:「百头千头万头丁香花,花香夜长。」
「一点两点三点氷冷酒,酒冷心暖,且喜逢良才。」
「百头千头万头丁香花,花香夜长,最宜论知交。」
我拱手:「请!」
他也拱手:「请!」我们两个相互凝视,忽然哈哈一笑,手把着手一同落座。
叶嘉颖回头招呼:「安兄、马兄,一同来坐。」
那两人哪还有脸同我们坐在一起?脸色难堪的拱了拱手,转身去了。
我一把按住想要追出去的叶家颖,淡淡的道:「你就让他们去吧,添了无趣之人,酒也变得无味了。」算那两人识相,若他们也敢厚着脸皮坐下,我保证决不是下不来台这般简单。我承认我这人有些刻薄,对讨厌的人向来不留余地。
说起来这个叶嘉颖倒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还看的顺眼的人,他问我是不是也来参加科举,我含糊的点了点头。这也不是骗他,科场我是要进的,只不过不是被考,而是考人。后来他向我描述他家乡的风貌,我则是将京都习俗介绍给他,话题越扯越远,酒越喝越多,我承认我是有点醉了。直到酒僚关门把我们轰出来,兀自坐在河边的石墩上抱坛痛饮,好象我这一生中也没喝过这么多的酒,说过这么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