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出书版(3)+番外
欧阳筠站起来,沉声下令:"即刻将舅老爷送回岭南。你们都跟了去。"
啊?
主子不救治舅爷?
谁也不敢说。
欧阳筠已经离开。
经过青年房前,他稍稍驻足,嘴角牵了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来,却不是双眼弯弯和善可亲的笑容。
第二天一大早,欧阳筠和剩下的十数家丁在用早餐。
沉默的依旧穿着藏青衣袍的青年悄悄走进来,欧阳筠忙站起,笑意盈盈,伸手示意:"兄台,昨晚可安歇得好,就坐我身边吧!"
青年微微注目于他,也不拒绝,坐下就餐。
餐点很丰富,从江南甜点到北地的烙饼饺子,从绿豆粥到凉面应有尽有,青年坐下后,只取了碗白粥,就着酱菜,呼噜呼噜喝起来。
其他桌上的家丁们虽然没明说,但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可不是么,一个老妓男,登堂入室倒也罢了,吃相也这等难看,好似几十年没喝过粥。
欧阳筠脸上并没笑容,径自吃着烙饼,眼睛里却掠过笑意。
他原也以为这名满江南的红倌,举止定是高雅得当,却不料他就似个普通的穷措大,捧着碗,津津有味地大口吃喝,吃相十分不雅,可他看得竟还挺高兴。
青年吃完,见桌上还剩下不少烙饼、包子,便从身后的小包裹里取出油纸,妥善地包起来,显见是作为干粮了。
仆众们不由瞪大了眼睛,敢怒不敢言,这人实在太不懂规矩!
青年浑若不觉,将干粮放到包裹内,才抬头看向欧阳筠。
"兄台要走么?"
青年略一点头,起身就要离开,不料,刚站起,胳膊便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
他瞅瞅握住自己胳膊的手,再看向手的主人,突地冷冷一笑:"怎么,舅舅走了,换外甥么?"
欧阳筠闻言也不由一愣,这沉默的人却原来这般伶牙俐齿。
他转而一笑:"怎么会呢?只是和兄台一见如故,实在不忍就此分别,兄台再盘桓几日,不行吗?"语气诚挚之极,到最后已是求恳。
青年抿唇,正想用力挣脱,却突然停下来——他挣扎时,欧阳筠的衣袖滑落,右手手腕正中一颗红痣夺目。
青年眼神一滞,眼神现出迷茫,还带了几分狂乱,但都转瞬即逝,他缓缓坐下,轻声却清晰地道:"好,但你别后悔。"
欧阳筠察觉到他瞬时之间的变化,却不知因何而起,只觉得这可情公子越发地有趣。口中却更诚恳地道:"兄台言重,朋友相交,贵乎心诚,何来后悔呢?"
青年再不言语,随他安排,一起上了马车启程。
欧阳家位处南海,常年炎热难当,因此设计的马车在防热上动了不少脑筋,这会儿便显出好处来,外边热风阵阵,马车里却阴凉舒适。
青年和欧阳筠面对面坐着,却半天无话。
"兄台准备去何处?"还是欧阳筠先发话。
他虽作假寐状,却一直看着青年,见他眉间总蕴着悒郁,眼神里时不时泛起迷茫之色,虽然人近在咫尺,却好似怎都抓不住。
青年看看他,不语,以为他保持一贯的沉默,却意外听到回答:"不知道。"答了等于没答。
"那便跟我们一路吧。"欧阳筠笑意盈盈。
"你们去哪里?"
"我们生意人,自然往能做生意的地方去。"
青年微微挑眉,瞥眼,根本不信。
只这一眼,欧阳筠却被瞧得心头巨震。
明明眼前只是个纤瘦的男子,近三十的不年轻的男人,顶多是眉目清秀,顶多是有些引人,为何这一眼却媚态横生?
是,他当年红遍江南,颠倒众生……有些媚态也属应当,可他欧阳筠是何等人?竟然心猿意马。
他是故意的么?
青年又很自然地拈起颈中的黑色晶石摩玩,眼神一径地飘忽。
欧阳筠脱口说道:"我们去鲁地。"想将飘忽的男人拉回。
青年摩玩晶石的手微一顿,片刻,又继续。
难得的挫败感:"我是、谢筠,字长天,兄台以后称我长天便可。"
青年不玩晶石了,抬头,淡淡问:"真把我当朋友?你姓谢?跟谢筠一个姓?你父母一个姓?"
眼睛不再迷茫,清澈,甚至带了几分犀利。
这大概是欧阳筠一生最窘的时刻,竟说了这等愚蠢的谎话。他突地伸出手抓住青年的,问道:"我真拿你当朋友,告诉我,你叫什么?"话语间少了平日的温和诚恳,多了霸道。
青年没挣开,又看向对方手腕那颗红痣。
"我?"
"是,你本来叫什么名字?"
青年怔然,哑然。
姓什么,叫什么,这么远的事情谁还记得……
他一笑,这是欧阳筠见过的他的第一次笑容,轻轻淡淡的一笑,却那么难以磨灭,再也忘记不了。
"谢公子,你就叫我可情好了。"青年垂下眼帘。
欧阳筠重重握住他胳膊,再慢慢松开,那瞬间,他很想去摸摸青年的头,但最后没有,只笑道:"你会告诉我的。"话声里又有了一贯的温和。
妖魔 正文 第二章
章节字数:7148 更新时间:08-04-21 18:51
一行人赶了半天路,已经进了鲁地,欧阳筠下令停车休整。
他掀开车帘,先行下车,再引青年下车。
青年也不用他扶,猫了腰跳下车,可下车后猛一站直,身体却突地晃了两下,脸色更形惨白,青年皱眉,似乎费了全身的气力才定住身形。
"怎么了?"欧阳筠从后面轻轻抵住他的背,柔声问道。
青年摇头。
"真的没事?"
青年不答,索性往前紧走了几步。
可还真不能逞强,只是到歇脚的旅店几步之遥的路,他竟走得步履蹒跚,到得店门,只看他拼命按住胸口,嘴角沁出一缕血,再支持不住,软倒下来——被欧阳筠从后面一把抱住。
青年已然不省人事。
下人们也觉得奇怪,早上都还好好的,怎地突发急病?更有人猜,是不是这老妓男耍手段诈病?
欧阳筠轻轻搭上他的脉搏,半晌,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轻声吩咐:"去找附近最好的大夫。"说完,便将青年抱到包下的卧房。
躺在床上的青年,气息轻浅紊乱,头上发髻也散了开来,发丝披散在脸颊上,格外显得纤弱。
还是张瓜子脸呢……
欧阳筠伸手在青年的腮瓣轻抚,又掐了下他尖尖的下巴,触手的皮肤细致滑嫩,他满意一笑。
轻轻拭去青年嘴角的血迹,欧阳筠又转念疑道,这可情从良的十年练了什么功夫,怎连他都摸不透?
看他情形,似乎是走火入魔,但奇经八脉又都完好,或许真得了怪病……
"嗯——"一声轻吟,青年的眉又皱起,显是又发作起来,可这般痛苦,人都未醒来。
这时,请来的大夫已然到了,替床上的青年搭了半天脉,才说:"从这公子脉象看,并未患什么病,或是老夫医术浅薄看不出究竟。只是,这位公子似是心有郁结,心血耗得过多,身子骨实是弱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