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明月照松枝(2)

作者: 流水无情/流水潺潺 阅读记录

先是一阵钝痛,他被震的半身发麻,紧接着是全身针扎般地疼痛,隐隐还听见“咯吱”一声,似乎腿骨跌断了。

“你没事吧?”乌三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脸上有种闯了大祸的心虚。

骆善茗哼了两声,疼得说不出话来。

“对不住,我真的是想把你背下来,决不是要摔你,我只是没料到你这麽重……”他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压越低,“你真得很重,比我背过的小松鼠、小猴子、小狸猫都要重很多。”

说到最後,不是道歉,倒成了抱怨。

骆善茗很想怒吼:你有没有脑子,人跟松鼠猴子怎能一样?可他现在的情形连哼一声都觉得艰难,更遑论骂人了。

乌三郎见他脸色铁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问道:“你好象很疼,是不是受了伤?”

“别……别动我的腿!”骆善茗咬牙吐出这几个字,阻住了那只乱动的手──虽然是手的模样,或许叫“爪子”更合适些。

“我的腿好像断了。”骆善茗见少年的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忽然觉得这只妖怪或许并非凶神恶煞之流,也许……“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些伤药来?”

“药啊?王老大那里有一些,不过他很凶的,我们都不敢惹他。上次有只小白兔,在他睡觉的时候一不留神踩到了他的尾巴,就被他一口吞下去了。那只小白兔其实只是出来采花的。我们这座山上每到春天就会开很多花,我最喜欢那种紫色的花了,花里有好多蜜!说到蜂蜜呀……”

骆善茗听他从药说到什麽王老大,从王老大说到小白兔,再从小白兔说到山花,又从山花说到蜂蜜,东拉西扯,漫无边际,再不把话头打断,还不知要扯到哪里。勉强开口:“王老大也是妖精?”

“他是老虎。”

背上忽然起了一阵恶寒:“还有谁有药?”

“狐姥姥也有一些。”

“不用说,狐姥姥一定是狐狸精了。”

“啊,你真聪明!狐姥姥是我们这里年岁最大的,据说有九百多岁了。九百岁啊,据说那时候我太爷爷还没出生呢。我太爷爷也就是我爷爷的爷爷。我爷爷……”

骆善茗听他又要扯远,连忙阻止:“你能不能从她那里讨些药来?”

乌三郎拍拍脑门:“我试试吧。”

“等一下。”骆善茗拉住他,“你要怎麽跟她说?”

乌三郎道:“实话实说,有人受伤了……”

“不行!”虽然眼前这乌鸦精看起来呆头呆脑,全无恶意。可妖怪毕竟是妖怪,想来那九百岁的老狐狸未必就安什麽好心。“你不能跟任何人,不,任何妖怪说我的事。”

乌三郎瞪起圆圆的眼睛:“为什麽?”

骆善茗忽然发现,这只小乌鸦精的眼珠晶亮,眼白微微泛蓝,显得格外澄澈。他在商场阅人无数,自认眼力不错,这样一双澄澈的眼睛,决计不是心思狡诈繁复的人所能拥有的。“我怕那个狐姥姥知道了,会来害我。我是人,这山上的妖精都有可能来害我。”

“那我……”

“你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你不会存心害人。”不过,无意中害过多少人就难说了。骆善茗想着,看向自己的断腿,嘴角有些发苦。

乌三郎的眼睛越发明亮了:“你放心,我死也不会说你的事。”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把小小的拳头握得紧紧地,在胸前用力挥了挥。

“狐狸太狡猾,我们不去求她,还有什麽人,嗯,有药麽?”说到“人”的时候,他发现说错话了,想改口说“妖精”,又觉得别扭。

乌三郎想了想:“长角娘子,就是梅花鹿也有药,不过她很宝贝这些药,轻易不给的。”

好像哪一条路都行不通,骆善茗不禁有些沮丧,腿上的疼痛似乎又加剧了几分,让他不禁呻吟出声。

“真得很疼麽?”乌三郎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

骆善茗没好气地道:“把你的腿打断了,你就知道疼不疼了。”

乌三郎站起来:“你等着,我去想想办法。”

他边说边往松林外走去,明明是专拣开阔的地方走,不知怎的,就撞在了一棵松树上。他揉揉发痛脑门,回头冲骆善茗一笑:“你等我啊。”

望着那个摇摇晃晃远去的背影,骆善茗只能苦笑。多年来他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现在头一次觉得心里没底。

该说自己幸运麽?堕崖未死,还遇见了一只善良的妖怪。应该还是不幸多一些吧,这只妖精似乎不怎麽──靠谱。

第3章

乌三郎跌跌撞撞离了松林,左一转,右一拐,看见前方有两棵千年古柳,脸上露出喜色。他伸手在两棵古柳之间虚扣三下,前方的山壁上忽然之间多了一扇大门。

一个总角童子将门打开一道缝,揉着惺忪的睡眼道:“大晌午的,谁来叫门?”

乌三郎笑嘻嘻地凑到跟前:“且莫抱怨,我有要紧事找你家娘娘呢。”

那童子倒是认得乌三郎,一路将他引到大厅。不多时环佩声响,一个女子从後堂走了出来。姿色妖娆,穿着打扮一如人间贵妇。若说有什麽奇怪,就是她头顶上长着两只鹿角,任那鬓云堆得再高,也遮掩不住。

乌三郎唱了大喏:“长角娘子,你好啊。”

长角娘子嘻嘻一笑:“这不是乌三郎麽,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有何贵干?”

乌三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这样的,有一只……小兔子,它受了伤,你能不能……能不能借我一颗丹药给它治伤?”这谎话他在心里不知已经过了多少遍,如今说出来仍然结结巴巴,越说越心虚。

“你说什麽,我听不清楚。你知道,这天儿一热就容易上火,一上火我的耳朵就听不清东西。”长角娘子揉揉耳朵,似乎颇受其苦。

乌三郎大声道:“我想向你讨一颗丹药!”

“什麽,你说让我赶紧吃药?是啊,我是该多休息,多吃药。乌三郎,你可真懂事,那我就不陪你了。童儿,扶我回去!”

不等乌三郎再说什麽,拽着那童子的手,匆匆忙忙往後堂去了。边走边小声道:“拿我辛辛苦苦炼成的丹药去喂兔子,我要是给了你,那才当真有病!”

乌三郎不疑有它,“那你好好修养,我回头再来看你。”

出了鹿精的洞府,想到丹药还没有着落,乌三郎兀自烦恼不已。

他神思不属地走着,不防脚下的小草忽然自己动了起来,打作一个结,堪堪将他绊倒在地。

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才又走出一步,再一次被绊倒。

“乌鸦呆呆,你怎麽还是这样呆头呆脑?”

一个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乌三郎跟前,眉目俊秀,笑容可亲,若不是身後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时隐时现,还真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

坏狐狸!

乌三郎心里默念了声,也不理睬,爬起来绕过白衣少年继续往前走。

白衣少年显然不喜欢这种漠视,好看的眉心一皱,手指一点,乌三郎又被草结绊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