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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松枝(23)

作者: 流水无情/流水潺潺 阅读记录

哎,总是这样,当初在他还不明白小乌鸦有多重要的时候,这家夥从天而降抢走了小乌鸦的心。明明只是个凡人而已,却总是快了他一步。

小乌鸦的眼睛在闪光,刺得狐了了心肝一阵阵的抽疼。

罢了,罢了!他想,终究也是要把小乌鸦交到这凡人手里,这样走了,倒也干净。

脚步动了几下,偏生又忍不住回头。

这一回头,眼睛盯在乌三郎脸上,就挪不开了。

小乌鸦对姓骆的一往情深,姓骆的安了什麽心肠却又不知了。他欺负小乌鸦怎麽办?对他不好怎麽办?骗他怎麽办?

不行,我得留下来,试出这家夥的真心,再回去修行不迟。

於是这颗心离修行又远了些,离小乌鸦又近了些。

眼看着乌三郎跟着骆善茗往街里走去,连忙跟上。回头看一眼小胡子得了骆善茗的钱,正自得意洋洋,心想没用的东西,几个臭钱就把你打发了,你怎麽不去给那家夥两拳?

袖管轻扬,小胡子的摊子被一阵邪风卷起,翻过了墙,飞到不知什麽地方了。

“我的货!我的货!”

狐了了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把高高扬起的下巴一转,追赶乌三郎去了。

越往街里走,人流越多,骆善茗见乌三郎呆头呆脑的,生怕走散了,伸出手去握他的手。

然而他的好意在狐了了眼中自然有了另一番理解:占便宜麽?想的美!

手指轻轻一点。

“淫贼!”

骆善茗还没弄清楚怎麽回事,就被个怒气冲冲的中年妇人扇了一记耳光:“光天化日,你就敢握老娘的手!”

这耳光那叫一个响亮,那叫一个清脆,打在骆善茗脸上,却让狐了了通体舒畅。

打得好,应该再来一记!

“你怎麽样?”乌三郎心疼地问道,手就那麽自然的爬上骆善茗的脸,替他揉啊揉。

一瞬间,狐了了就觉得也有只大手,在自己的心上碾啊碾。

也罢,打在这家夥的身,痛在小乌鸦的心,你们都不要痛,还是我痛好了。

狐了了心里一阵难过,跟着两人上了茶楼,无聊地坐在窗框上,看一眼言谈甚欢的两人,随即又去看楼下的风景。

这条街繁华热闹,楼下来来外外都是人,楼上也都是人,那两个谈得投契的更是货真价实的人,只有自己是妖,夹在当中不伦不类。狐了了忽然有些茫然,不知自己为何而来。

忽听骆善茗惊喜地叫道:“真的,太好了!”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他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招摇,忙压低了声音。狐了了耳力非凡,还是听得很清楚:“原来你变成了人,真是太好了!”

狐了了暗暗一撇嘴,想起失去的尾巴,口头一酸。想到姓骆的坐享其成,又愤愤不平,於是手指一点──正忙着上菜的夥计手忽然一歪,菜汁全淋在骆善茗的新衣上。

“啊!”

“客官,对不住!对不住!”

看着那厢乱作一团,狐了了落寞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这样小小的恶作剧实在无聊。

不是打定主意成全他们了麽?不是连心爱的尾巴都愿意失去了麽?不是早就明白,争也没有用,骗也没有用,姓骆的早在小乌鸦心里扎了根,拔都拔不出去了麽?

狐了了啊狐了了,你要大度,要宽容,种种不甘不忿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终於,夥计擦净了菜汁,骆善茗碍在刚上了菜,也不好就走,於是重新落座。

就在他坐下的一瞬间,“哢嚓”一声,好端端一把结实的黄花梨木椅子,莫名其妙地,散架了。

狐了了别过头,自言自语:“我就是小气,如何?天下的便宜都被他占尽了,难道不准我小气一回?”

想来想去,让狐了了改性子还是没那麽容易,应该再敲打他几下。

第31章

说起骆善茗的家世倒也简单,世代经商,手上有两间绸缎庄,在这小县城里也算是大户。父亲早亡,有寡母在堂,因为潜心侍佛,在宅里辟了一个幽静的小院,吃斋念经,余事不管,与带发修行无异。还有一个妹子,早些年远嫁到亳州去了。另外便是家仆若干。

不知是不是因为人丁不旺,偌大的院子,总觉得空旷。

骆善茗把乌三郎安置在西厢房:“我妹妹出嫁前就住在这里,如今她几年也不回来一趟,是用不到了,以後这房子就是你的。晚饭的时候我叫下人们打扫好了,你今晚先凑合一宿,明天我再把这屋子好好布置布置。”

乌三郎无从辨别人间居室的好坏,只觉这里宽大敞亮,摆满了他从未见过的物事,看得眼花缭乱,於是说道:“这里其实很好了。”他在床沿坐下,觉得好似坐在棉花上一样,忍不住颠了两下,一抬头见骆善茗正盯着自己瞧,有些不好意思。“我从没坐过这麽软的床,你别笑话我。”

骆善茗摇摇头:“我怎会笑话你?你能来到这里,我真觉得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不久之前我还想,年底等我成了亲,就要为妻儿活着了。等我到了七老八十,你大概还是现在这副模样,那时候我一定还记得你,可就算见了面,你也认不出我的样子了。”

他说着说着,有些感伤,很快又笑了起来:“谁知世事难料,才一个月功夫,竟是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先是王世伯言道,有大仙托梦给他,说他家小姐命犯阴煞,必须嫁一个阳年阳月阳日出生的人才可解,不然一生凄凉。你说,这事是不是太过邪门?也幸亏如此,这段莫名其妙的婚事总算解决了。”

乌三郎心里突地一跳,想起那晚狐了了的话:那个大仙就是狐了了!他知道我不愿见骆善茗成亲,就搞砸了这门亲事。

骆善茗又道:“退亲那天我就想,如果你能下山,跟我一起生活,这该是多大的美事!没想到不过半月,你就来到我身边,我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积了什麽福,竟能这般心想事成!”

他看看乌三郎,眼中仿佛有春风荡漾,然而乌三郎却低下了头,心中五味陈杂。

骆善茗不知道,他却知道:他的福分,骆善茗的福分,都是狐了了给的。

狐了了为何要这样做呢?须知这些事对他半点好处也没有。不知为何,那晚狐了了离去时的眼神异常清晰地在脑海中闪过,心中忽然一阵抽痛。

骆善茗见他沈默不语,只道他是倦了,於是道:“你也累了,不如先歇息,等明天我带你出去买几件换洗的衣裳。”

乌三郎想起今天的遭遇,道:“买衣服是不是也要银子?可是我没有。”

骆善茗一笑,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推:“小傻瓜,我的就是你的。别想太多,一切交给我,好好睡吧。”

那双大手还是如印象中一样温暖,乌三郎扶住脑门,憨憨的笑了,目送着他离开。

“哼,什麽我的就是你的,嘴上说得好听!”狐了了始终隐身在一旁,只觉这姓骆的说话如此之酸,让他的牙都倒了半边,偏偏小乌鸦还受用得紧,一副痴傻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