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松枝(30)
没了尾巴,姥姥就不会再疼我了麽?
我一直以为大家对我很好,对我忍让,是他们疼我爱我,原来不是麽?
其实他们都在心里恨我,巴不得我永远消失麽?
那些小精怪们怕我讨厌我,没关系;小乌鸦恨我讨厌我,那也罢了,只要他过得好;我以为我还有姥姥,有兄弟姐妹,可是他们其实只爱我的尾巴,他们讨厌我,甚至恨我!
我居然还一直以为自己很好,以为大家都该爱我!
狐了了,你一点也不聪明,你简直笨透了!
狐了了忽然觉得自己少的不是一条尾巴,而是一条根。没有了根,他觉得走路都是漂浮浮的,挨不着实地。
不行,我要去找姥姥,我要问问她,是不是没有了尾巴,她就不再疼爱了了!
姥姥的洞府依旧大门紧闭,她还没有回来。
我要去找她!狐了了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忘了隐身,忘了擦去眼角的泪,匆匆奔下了山。他甚至不知道姥姥在哪里,他只是想要抓住这最後一根浮木。
“狐妖,果然又让我逮到你了!”
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臭道士!狐了了没心思跟他纠缠,喝道:“闪开。”手上白光一闪,将他击退两步。
“好嚣张的妖狐,让贫道来收拾你!”不知从哪飞来一柄拂尘,狠狠打在狐了了肩头。狐了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白山道人趁机跳起:“妖孽,还不受死!”一掌拍在狐了了胸口。
鲜血狂喷,狐了了的身子象支断了线的风筝,高高飞起,又重重落在地上。
第40章
白山道人拾起拂尘,快走几步,把它交还给它的主人。
“无量寿佛!灵石道兄,若不是你出手相助,这狐妖也不能轻易落网。鸿都门下,果然名不虚传!”
那唤作“灵石”的道人脸上露出一丝愧色:“说来惭愧,若非偷袭,这狐妖又是神思不属,也没这麽容易拿下了他。”
白山道人道:“为人间清理祸害,任何手段不为过。”
灵石道人点头:“这倒也是。”
两人一起去看狐了了,见他受伤过重,已然被打回原形,身子兀自痛苦的扭动着。
白山道人一见,哈哈大笑:“道兄你看,这狐妖居然没有尾巴!”
灵石道人也凑上去看,见果然是光秃秃的,不觉也跟着笑了:“没有尾巴的壁虎我见多了,没有尾巴的狐狸还是第一次见到,哈哈,有趣,哈哈。”
狐了了神智居然还没有消失,听到笑声,痛苦地别过头去。
灵石道人道:“这妖孽还没死透,让我送他一程。”
“且慢!”白山道人笑得阴沈,“道兄,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只妖蛟麽?”
“你莫非……”
白山道人抬起脚尖,将狐了了拨得翻了个身。“没有尾巴的狐狸,大概世上只有一只,只要放出一点风声去,那妖蛟能不来麽?”
狐了了是在一片喧闹声中醒来的,他的伤太重,以至於头脑都有些昏昏沈沈的。
他一醒来就发现周围有无数双眼睛、无数张脸,他们看着他,好奇有之、恐惧有之、厌恶有之、惊怪有之……
他的头脑渐渐清醒,终於辨清了周遭一切──这是闹市的中心,而他自己正被关在一个木笼里,悬挂在半空。
木笼很小,小到他只能蜷缩着。他一定已经维持了这样的姿势很久,因为四肢都已经麻木了。胸口很闷,闷到喘不过气来,那是被臭道士打伤的。
他想动一动,可是肩膀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痛。这才发现,有一根细细的铁链从他的琵琶骨穿了过去,绕过笼子的木栏,上了锁。
只要有这跟锁链,即使他伤好了,也不能变成人形,更不能动用法力。
臭道士,这样害我,早晚有一天叫你不得好死!
狐了了咬着牙,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暗暗诅咒。
“原来这就是狐妖,跟一般的狐狸也没什麽两样嘛!”
一张好奇的小脸凑了过来,很快又被人拉开。
“小子,凑那麽近,你想死麽?”
又有人道:“怕什麽,这妖狐已经被道长降伏,再不能作恶了。”
可是说归说,围观的人们始终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真是不明白,捉到妖狐处死就好,为什麽还要曝晒三日示众,再行处死?”
“这你还不明白?道士是要警告那些妖物,祸害人间就是这种下场,让他们不敢做恶!”
“原来如此!”
只有狐了了在心中冷笑:这卑鄙道人分明是想引蓝玉京出来,木笼周围说不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想到蓝玉京,精神一振,色蛟本事不弱,说不定能救我出去!
转念又一想,他又不是傻子,这明知道这是一个圈套,怎能自投罗网?
一会儿觉得蓝玉京会来,一会儿又觉得他不会来。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有个孩童的声音叫道:“你们看,这只妖狐没有尾巴!”
第41章
这样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狐了了光秃秃的身後。
“真的,这狐狸没有尾巴!”
“没有尾巴的狐狸!”
“哈哈!”
“哈哈!”
那些目光、那些笑声,这时都好像化成利剑,一剑剑刺在狐了了心上,他扭动着身体,想躲开人们的视线,可是忘记了肩上的锁链,动一动,锥心的疼。
狐了了怕了,慌了,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助。
在光天化日之下,最难堪的地方,最痛的伤口,毫无遮拦的,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他却只能一动不动的,任他们审视、品评、嘲笑、恶意的揣测!
狐了了忽然後悔──倘若昨晚被道士一掌打死了,今天就不会受这样的侮辱。
比死更难堪的侮辱!
不知从哪飞来一块石头,打在狐了了的腿上。
小腿轻轻颤抖了一下,向一旁挪了挪,不到一寸的距离,已经是他能动的极限。
“没有尾巴的狐狸精,丑死了!”
“打他,打他!”
石子雨点般飞过来,打在狐了了的脸上、身上。
看到木笼里没有尾巴的狐妖狼狈的样子,小孩子们拍手笑了。
没有人来阻止──打人是不可以的,打妖怪有什麽关系?那些父母只会拍拍孩子的头,给他们鼓劲儿。
这一天过得很漫长,但终於挨到了晚上,狐了了的身体已经麻木,连疼痛是什麽也感觉不到,心情却随着人流的散去而轻松许多。
原来,有时目光和话语比利剑还要可怕。
一只水囊递到他嘴边,白山道人道:“喝吧。”
狐了了犹豫了一下,求生的渴望战胜了傲气,咕嘟嘟的喝了半囊水。
灵石道人道:“要不要给它一点吃的?”
“不必了。这狐妖本事不弱,不能让他跟妖蛟联起手来。”
灵石道人道:“你说,妖蛟今晚会来麽?”
白山的神情很凝重:“今晚最有可能。白天这麽一闹,整个县城都惊动了,妖蛟不可能听不见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