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松枝(34)
黄狗得了骨头,紧紧叼着,一溜烟儿的跑了。
它转过墙脚,来到一条僻静的巷子,小心翼翼把骨头放在地上,准备慢慢享用。就在拨弄那骨头的时候,它忽然感到一阵慌乱,一抬头,看见一双炽热而迷乱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它心爱的宝贝。
它发出一声警告的低鸣,可那人非但没有被吓倒,反而一步步的逼近。
“狐了了,狐了了在这里!”那人自言自语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地上的骨头,进而伸出手去。
“嗷呜!”黄狗跳起来,在那人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那人恍若未觉,反而趁着这个空当,扑上去拾起了地上的骨头。
这人难道不怕疼?黄狗心里犯了嘀咕。它有些害怕,可又不甘心,毕竟对方看起来只是个瘦小的人类少年,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怎能被轻易夺取?须知许多壮汉都怕它哩!
於是它松开了嘴,把白牙对准少年另一只拿着骨头的手腕──
“滚开!”随着一声暴喝,木棍夹杂着一道劲风狠狠砸在黄狗背上。
遭到重创的黄狗“呜呜”低鸣,落荒而逃。
骆善茗扔下手中的木棍,奔到乌三郎跟前:“你怎样?”
看到乌三郎血肉模糊的手腕,心疼地道:“走,我带你去找大夫。”
乌三郎却不动,双手捧着那根骨头,吃吃地笑道:“我找到狐了了了。”
骆善茗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柔声道:“好,找到狐了了了,我们去看大夫。”
他抓住乌三郎未受伤的手腕,想把他带走,却被他用力甩开。
乌三郎蹲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把骨头,一根根地摆放起来:“这是狐了了的胳膊……这是狐了了的腿……咦,狐了了的头呢,头呢?”
他忽然慌张起来,四下张望着,却不知该哪里去找。他仿佛这时才看到骆善茗,象见到救星一般:“狐了了的头呢?狐了了的头在哪里?没有头,姥姥就不能让狐了了复活了!”
骆善茗不忍心,却又不愿看他继续疯疯癫癫:“我已经派家丁自处寻找,没有人知道那些狗哪去了,到处也找不到狐狸的尸体或者骨骸。”
乌三郎愣了一下,缓缓摇头:“你骗我,我已经找到狐了了了。”
他把地上的骨头一根根捡起,仔细地揣进怀里,然後拍拍塞得鼓鼓的胸口,笑道:“狐了了就在这里。”
他边笑边往前走:“我要去找狐了了,你不要来烦我。”
骆善茗叹了口气,知道他哀伤过度已经迷了心智,又是难过又是不忍。大夫已经交待过,对待乌三郎这样的病人,只能安抚不能刺激。他跟上去劝道:“好好好,去找狐了了。我们先去把你伤口包扎一下,等你不疼了,我们再一起去找狐了了,好不好?”
“我的手不疼啊。”乌三郎笑着,摸着自己的心口,“这里要疼一千万倍。”
看他笑得纯真,骆善茗心中一滞,竟艰难得无法开口。
两人正纠缠间,前方大路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
骆善茗不觉向前看去,只见巷子口缓缓走过一行道士。
一共十二名道士,头戴逍遥巾,身上一色天青道袍,外罩鹤氅,背後背着雪白的浮尘,腰上挂着精铁制的八卦饰物。他们一个个表情凝重,脚步却轻似流云,十二人两两并行,前後左右间距竟是一般无二。
骆善茗心中一凛,一名鸿都观的道士出现在这荒僻的小县城已经稀奇,如今大举而来,又是所为何事?
那十二名道士过去之後,又有一个道士走过。
跟那十二人不同,他一身白色道袍,一件白色鹤氅
。而他的脸,竟似跟道袍鹤氅一般颜色。那前十二人步似流云,而这人简直是御风而行,不见他怎麽抬腿迈步,只见衣袂飘飘,始终不即不离的跟在十二道士之後。
在他腰上,也悬着一块八卦佩饰,乍一看平平无奇,细看时却隐隐有金芒闪现。
他似乎感到了骆善茗的注视,眼睛向这边扫过。
骆善茗只觉一双冷电般的眸子直射过来,仿佛要射进自己心里,一惊之下,连忙低下了头。
他本以为这人很快就会走远,哪知再抬头,那身白衣已在眼前。
“他怎麽了?”声音清亮,有如三月冷雨。
骆善茗看看一脸茫然的乌三郎,黯然叹气:“大夫说,是失心风。”
那人又打量乌三郎几眼,也不见他动,手上就多了一个白瓷瓶。“早晚各服一颗,一两日当可见效。”
骆善茗接过瓷瓶:“多谢道长。敢问道长法号?”
那人已然转身,也不回头:“方外之人,贱号何足道哉?”
一句话说完,人已去得远了。
骆善茗把瓷瓶凑到鼻尖,早有一缕幽香扑鼻而来,心知定非凡品。抬头去寻那道人身影,只见长街空空,哪还有人?若不是瓷瓶还在手里,真要以为是一场梦了。
第46章
这是一处幽静的庭院,回廊曲折,假山堆叠,抵不住寒冬的摧残,满园的花木都已凋零,唯一例外的,是那本该结冰的池塘里,居然开出了朵朵莲花。
蓝色的莲花。
一个白衣少年正坐在回廊上,对着水面静静地出神。
忽然,少年的眉一皱──平如镜的池水无风自动,荡起层层涟漪,最终凝成一张人脸。
那人脸诡异一笑,突然冲出水面,化作一道黑影,直向少年袭来。
少年仿佛早有准备,衣袖一挥,叱道:“去!”
黑影倒飞出去,撞在假山上面。一阵哗啦乱响,假山石碎了一地。
蓝玉京有些狼狈地道:“我不过是想给你个惊喜,下手何必这麽重?”
白衣少年冷笑一声:“你所谓的惊喜,就是趁我不备,占我的便宜?”如果不是他反应快,那张脸就要贴上他的脸了。
蓝玉京看看身後四分五裂的假山,苦笑道:“看样子,你的伤全好了。早知如此,就该趁你重伤未愈的时候多揩揩油。”
白衣少年脸色一变,身形一晃,来到蓝玉京跟前。
蓝玉京直觉地提起单掌护在身前:“我不过是说说、想想而已,你不用着再下毒手吧。”
白衣少年哼了一声,伸出来手:“怕什麽,你只是拉你起来。”
蓝玉京笑道:“小狐狸,你还是有良心的,不枉我冒险将你救回来。”
这白衣少年正是狐了了,他闻言低下头:“老实说,我以为不会有人来救我了。我在笼子里等了一天一夜,谁也没来,他、他居然认不出我了……”
这个“他”是谁,蓝玉京心里明白,也不想多说,笑道:“你是怨我去得晚了?冤枉啊,我一得了消息,心急如焚。那两个道士委实棘手,我怕救不出你来反把自己折进去,所以赶了一千多里的路,从枯木婆婆那里讨来失魂香。那两个道士中了失魂香的幻象,以为把你杀了,殊不知我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把你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