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破冰
这一天,杨明虎下班时,发现小老鼠带着他的小狗球球坐在楼梯上等他,小老鼠的膝盖上,还放着一个漂亮的盒子。
他重配了一副眼镜儿,依然是大大的黑框式。
看到走上来的杨明虎,小老鼠笑起来。球球扑上来,咬住他的裤脚。
“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等你呀!请你吃糖。”
小老鼠的脸上,青紫犹在。
杨明虎在他的身边坐下来,小老鼠把盒子上的彩带解开,打开盒子,再放到杨明虎的膝上。里面整整一盒包着金色锡纸的圆形巧克力。
杨明虎记起,十三年前,清羽请他吃的,是上海出的一种巧克力。粉红色的包装纸,成块儿的,象一小块一小块的砖。一个掰下一小块,咯嘣呼嘣地咬。
杨明虎记得自己当时故意说:“你这么爱吃糖,一定是一口烂牙!”
林清羽咧了雪白的牙,给他看。
清羽有漂亮的牙,是杨明虎极喜欢的,每次看他露着牙笑,就恨不得亲一亲他的嘴角。
大大咧咧,粗粗壮壮的少年,为这个小警察的笑容心头鹿撞似的。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要做出一付与清羽唱对台戏的架式来。
自从老李警官把杨明虎母子托付给清羽之后,清羽真的上了心。
那个时候,这一带的人,没有不认识杨明虎的。
杨明虎父亲去世得早,他,还有刘喜子,陈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团伙,常常结伴逃学,三天两头跑得不见人影,进派出所是家常便饭,老李叔苦口婆心,也没有劝住杨明虎。
他们打架,斗殴,惹事生非,调戏过路的女孩子,快活而放肆,象是野地里疯长的荆棘。
陈俊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小时候的他,身体弱,大一点的孩子们往往不屑带上他,只有杨明虎,肯耐心地对待他,处处护着他,因此,他也就格外地粘着杨明虎。
就在这一片胡天胡地中,小孩子们都长大了。儿时的游戏,增加了对法律与法规的挑战,变得危险起来。杨明虎隐隐地觉着不对劲,可是,想抽身,却控制不住自己。
他还是和他们胡混在一起,就只有一件事,杨明虎不肯参加。
陈俊的表哥刘喜子,也是这一伙孩子的头,他是一个盗窃团伙的小头目,手下,有一批年纪很小的孩子,帮他们做一些鸡露狗碎,小偷小摸的事。
杨明虎的父亲曾是警局里有名的开锁专家,心灵手巧,没有他打不开的锁,而杨明虎,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小小年纪,各式各类的锁玩得十分熟络。刘喜子多次想说服他加入他们的团伙,可是杨明虎坚持不肯。
警察的儿子,不可以去做贼,这是杨明虎年青的心中的一个底线。
记得刘喜子还曾经阴阴地笑道:“依你说,警察的儿子就是警察,贼的儿子永远都是贼罗?我倒要看一看,警察的儿子做得成做不成贼。”
陈俊也长大了,童年时的清秀弱小里混上了一丝阴沉,对杨明虎的依赖却还是没有变,他也多次拉杨明虎参加他们的盗窃团伙。
“警察抓不住我们的。”他得意地说过。
杨明虎对他说过:“不仅我不会参加,你也最好脱身出来。那可是一个泥潭。”
陈俊变了脸:“那不是正合适我呆着的地方吗?”
他的父母,都在坐牢。
清羽就是在这时候闯入了杨明虎的生活,温柔而坚定,一天天一点点地把他带离那一片泥潭。
认识了杨明虎母子以后,为了督促杨明虎去上学,清羽天天一大早就守在他家的楼下。
杨明虎火冒三丈地说:“你大清早地穿着制服守在我家楼下,是个什么意思?人家以为我犯了事儿呢!”
第二天,清羽就换了便装,却又被杨明虎叽笑了一通:“白衬衫,蓝裤子,你小学有没有毕业啊?”
清羽也不恼,反而掀起衬衫的一角,手指着裤腰上的商标:“看看看,Billy的牛仔裤哦,你要是能坚持天天上学,我也送你一条。”
清羽腰窄腿长,穿上牛仔裤实在是漂亮,杨明虎在他清澈的笑容里微微失神。
清羽对他勾勾手指:“走啊,走啊,陪你上学。”
杨明虎气乎乎地走在清羽的身旁:“你那么喜欢上学,自己怎么不上?”
清羽说:“本来是要多读两年书的,可是......后来选了警校了,因为警校不用交学费,还有生活补贴。”
清羽在清晨的阳光里眯起了眼:“你知道吗?原本,我考上了清华呢。”他的脸上有一线的哀伤,飞逝而过,象天空里飞鸟落下的影子。
一瞬间,他又笑了:“好好读书,算是替咱俩读的,小虎。”
“谁让你叫我小虎的?”
“那怎么叫?老虎?你本来就比我小嘛。”
杨明虎看着他干干净净的脸,忽然发问:“你几岁?”
“二十。”
“哧,骗人!警校读三年的,你不是应该二十一了吗?”
“我初二的时跳了一级。”
“那你只大我两岁多而已,装什么老大?”
“我告诉你,”清羽倒退着走,很神秘地说:“男人这种时候,大一岁就是一道鸿沟。”
杨明虎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凑上前对他耳语:“问你,你看过A片吗?知不知道男人跟女人是怎么做的?”
清羽的脸刷地红了,望向别处,过一会儿才小声地说:“有什么了不起,我也看过的。”
“噢?呀呀呀!那你说他们做时是怎么样的?”
清羽哑了口,脸也越发红。其实他并没有看过,上学时有师兄弟弄了录相带来偷偷地看,他只听到些微动静就吓得躲了出去。
杨明虎嘎嘎大笑,逗小警察让他的这个早上心情雀跃,这样的快乐竟维持了一整天,让他居然在学校一直呆到下午放学,连老师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
终归是野惯了的孩子,定不下心来学习。又过两天,杨明虎开始想尽办法躲开等着送他上学的清羽。可是楼梯道只有一个出口,于是杨明虎就扮老实,在清羽身旁走一会儿,瞅他不留神,拔腿飞也似地跑。
那个看上去瘦伶伶的人居然紧紧盯在他身后,怎么也甩不掉。
转过一个街角,突然不见了杨明虎,林清羽又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急促地喘气,又直起身,四下寻找。
坐在树枝上的杨明虎不知为什么看到他无助地张望,一额头的汗,觉得屁股下好象有针扎,再也躲不下去,跳下来道:“你跑步还行嘛,居然跟得上我!”
杨明虎一直都忘不了清羽乍一见到他突然出现时,脸上绽放的笑容,如同拨开云雾见阳光,瞬间的明亮,让杨明虎晕头转向,直撑着跟自己较劲,气鼓鼓地走在前面。
清羽微微喘着说:“开玩笑,我在警校,跑一万米的,还有长途拉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