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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蝉记(17)

他暗暗蹙眉,那个骚婆娘又耍什么花样?

他步到轩内,推开房门,屋里一团漆黑。

运起目力,小东西缩成一团,傻呆呆地坐在地上。

“来人,掌灯!”

“不要──不要亮──”小蝉咕哝。

“小猫说话啦?”颜铸嘻笑。

“不要点灯,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好!随你问。可地上湿气大,来,起来──去榻上!”他上前把她抱到榻上,“我们先吃饭再问好不好?问一百个都无关!”

下人进来点了灯,晕黄的烛火摇摇曳曳,光下的小蝉显得特别纤弱稚气。

她看着男人,问:“你告诉我,我的柱子哥是不是已经死了?”

颜铸的拳握紧,李玉珂,你是活得好不耐烦啊……

“他是不是死了?”

大手扳住她巴掌大的小脸:“死了怎样,没死又怎样,你不是跟我说和他没什么相干的吗?”

“他是不是死了?”她执拗地问。

颜铸狠狠地咬住牙,上回她差点就失心疯!

闭了闭眼睛,他横下心:“死了!是死了。”

“你杀的?”声音轻飘飘,仿佛是幽魂发出的。

“别胡思乱想,你肚里还有孩子!”

“呵呵呵哈哈哈──”她笑得比哭还难听,想骂想喊想哭想叫,一块大石却生生堵在喉咙口。

男人急急扶住她,有些艰难地说:“我没杀他……我杀他做什么?”

小蝉可怕的笑声渐渐小下去,腹部突出的小身躯瘫软无力:“是死是活,我哪管得了,呵呵呵──和我有什么相干?”她的指甲深深掐到他的手背:“你不怕报应的吗?杀人是会有报应的,你不怕报应到自己身上,就不怕报应到这肚里的孩子身上吗?”

男人脸上青筋直暴,从牙缝里挤出声:“我说了我没杀他。”

小蝉戚戚惨笑,泪珠从睫帘下滚出:“我想信你,我想信你的……可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孤伶伶的,一个人都不剩下!”

突然她用手捂住肚子,痛得脸都扭起来:“不──不──孩子!”

血渐渐从她下体渗出衣裙,颜铸脸都绿了……

颜家所有的大夫都奔到方回轩,三老爷的咆哮声都能震掉屋顶。

“保不住孩子,你们也别活了!”

“一帮没用的草包!”

……

忙活到半夜,小蝉肚里的胎儿总算是保住了。

几个大夫吓出了几身冷汗,心里都不由暗骂。

“既是这么疼惜她,又何必把她弄得差点小产!”

“天哪,造孽,千万别闹什么事了,再来一回我这条老命怕就要丢了!”

……

颜铸坐在榻边,手在被子里握住小蝉的。

小蝉的手冰凉,脸上还有泪痕。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永远都别想逃,即使是死。”他轻轻在她耳边说。

清晨,颜铸起身,在院里舞起剑。

再忙,练武的功夫都不能省下,世上绝没有不经苦练就能得来的武功。

山雨欲来……

他一直容忍李玉珂。

因为李玉珂不仅仅是前朝郡主,她与唐主李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李昇在还叫徐知诰、处处受人排挤的时候就受过她的大恩,这么多年对她更是一往情深。

更何况,虽然颜氏一族向来行事低调,但颜家的财富、药材、兵器和遍布大江南北的人脉都名闻天下,那李昇怕早已垂涎三尺,只是碍于形势才迟迟没有发动。

那女人说得没错,颜铸再狠绝天下也抵不住十万精兵压境,大别山这块地方是他多年的基业,轻易决不会放弃,所以能忍的时候就只能忍。

但是,她太不懂收敛,事情总有解决的一天。

快了,这一天快来了……

敛气收剑,他接过颜信递过来的汗巾,将剑交给他,并吩咐:“书房有一封给五小姐的信,快马送出去。”

“是!”

颜家的五小姐郁秀是二房里剩下的唯一血脉,四年前嫁到江宁李家。当初这门婚事倒还是李氏一手促成,如今反成了她的致命伤。

他推门进到房里,小蝉已经起身。

她那日动了胎气,醒来却似什么都没发生。夜晚交欢,也异乎寻常地柔顺配合。他都不知道这小东西日日里想些什么。

“洪嬷嬷煮了八宝粥……很好吃……你要不要吃?”小蝉鼓囊着嘴含糊地说。

“好!”小蝉马上给他盛了一小碗。

“好吃吗?”小蝉问。

“太甜太酸。”他皱紧眉头。

小蝉嘟起嘴:“就是这样才好吃啊!”

他稀里哗啦就把粥喝光:“是不是孕妇的想法都会与众不同?”

“不喜欢就别吃,哼!”

颜铸哈哈大笑,出门而去。

小蝉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锅里剩下的粥,手剧烈地抖起来。

她找出了藏在梳妆盒隔层里的“藏信”,不是说能毒死人吗?她把一包都放到了八宝粥里,怕被吃出来,又加了很多砂糖和酸李干。

他会被她毒死吗?她不知道。

他死了,她的宝宝也没有爹爹了……但是,她还是把一包都撒了进去,还甜甜地对他说:“很好吃。”

杀人是要有报应的!

……

颜铸走出门就停下。

刀削过的脸上抽搐连连,他的小猫下毒……

应该是那个死鬼陆博知配的药吧?毒性很缓,可能后劲会很大……

明天,明天又是端午了……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好、好、好拙劣的手法……他笑,都要笑出眼泪。

夜晚,西厢房里春色无边。

小蝉和颜铸,闷声不响,抵死缠绵。

云收雨歇,男人摸着小蝉挺出来的圆肚子,替她擦汗:“以后,孩子出世,男的就叫郁淩,女的就叫郁蝉。”

“啊?”

“我的小名叫季淩,淩就是这个淩──”他在她手心轻轻写下。

“那以前郁森和郁谨他们的名字怎么取的?”

他不语,良久才说:“都不是我取的。”

“那你──”

“叫我季淩。”他掩住她的嘴。“叫我季淩!”

“季淩……”

长手一把将她搂过去,嘴在她脸颊上亲了两口:“对,就这么叫,我喜欢。多叫几声……”

“季淩,季淩,季淩……”她柔柔软软地叫着。

他要死了,要被她毒死……小蝉一边叫他的名字,心揪成一团。

黑暗中,他悠悠开腔:“十六年前,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郁森的生母便爱叫我季淩。”

小蝉知道他在说从没对别人讲过的话。

“郁森的娘是老太爷的侍妾,扬州第一名姬怀玉。”

“我很……迷恋她。”

“她怀了我的孩子,老爷子那时已经不能生了。我要带她走,她不愿意,她要打掉孩子。我很生气,要去告诉老头子。老爷子一向最疼我,我想他会把怀玉给了我。”

“可她说我疯了,她说老爷子会把我们都赶走,离开老头子我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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