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大唐名相张九龄正妻后(166)
谭昭昭意外了下,转头朝门外看去,见眉豆拉开了门,在她身后,立着自从雪奴死后,便再未见过的高力士。
五年多未见,高力士如今早已加官进爵,封为渤海郡公,执掌内省事务,右监门将军,手握兵权的大官。
高力士容颜依旧,气度更甚从前,身披绣着衔瑞草的大雁玄色大氅,金冠束发,在昏昏的灯光下,像是盛放的大丽花一样艳丽,一言不发站在那里,眉豆不受控制,躬身肃立在了一旁。
谭昭昭心情很是复杂,看了他两眼,便淡淡收回了视线,转向了张九龄。
张九龄随着年纪的增长与地位的高升,反倒收敛起了以前的尖锐凌厉,如一块璞玉,雨后的远山,温润,空旷清幽。
迎着谭昭昭的目光,张九龄浅浅一笑,眼神温柔。
“高郡公。”张九龄起身叉手见礼,含笑道:“高郡公难得光临寒舍,快快请进来坐。”
谭昭昭垂下眼帘,起身跟着见礼:“我出去给你们准备茶点。”
高力士还礼,眼神在谭昭昭身上停留半晌,道:“九娘无需回避,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谭昭昭便立在了一旁,张九龄神色微楞,忙道:“高郡公请说。”
高力士微笑道:“先前我在东市前见到了小郎,他与几个官学同窗在一起玩闹,外面人多眼杂,张相最近在朝堂上受到了颇多的攻讦,纷争尚未平息,我恐小郎会受到小人的暗算,便派了几人暗中保护。后来,我实在不放心,干脆将他送了回来。小郎被打断了玩兴,很是不悦,回了自己的院子生气。”
张九龄松了口气,忙叉手道谢:“小儿性子顽劣,不理解高郡公一片好心,还请高郡公见谅,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高力士笑了声,道:“送回张府时,我便想到,是我紧张太过了。要是外面真有危险,张相九娘岂会让小郎出门。不过,既然已经到了门前,我就进来打声招呼,见见久未蒙面的亲人故友。”
亲人故友这几个字,说得极为缓慢,随着涌进屋的寒风,一起回荡。
谭昭昭静默在那里,此时略微抬起了眼,朝高力士看去。
高力士背对着光,脸上的表情不太看得清楚,似乎是眼花了,谭昭昭看到他的双眸,霎时闪亮无比。
谭昭昭道:“高郡公公务繁忙,不敢前来打扰。若高郡公有空,随时前来就是。”
高力士眼里的光渐渐退却,鼓起勇气,想尽办法登了门,等着他的,是生疏客气的寒暄。
后背被寒风吹过,冷得他一颤,不由得拉紧了大氅。
这么多年了,谭昭昭始终没有原谅他。
高力士僵硬地道:“贸然上门,打扰了,我这就告辞。”
谭昭昭叫住了他,道:“高郡公请稍等。”
高力士脚步不受控制停了下来,转身等在那里,见谭昭昭朝西边屋子急匆匆走去,很快抱了一个匣子出来,递到他的面前。
“当年武皇退位之时,你送出来的钱财,我替你保存着。听说你快娶妻,我便想送还给你。正好你来了,这些带回去吧。钱不多,算是冯氏麦氏亲人,给你准备的成亲花销。”
高力士双眸微垂,定定盯着面前的红木匣子。
良久之后,高力士始终未去拿匣子,凄凉一笑,道:“我这个阉人,本就不该娶妻。他们将女儿送给我,不过是看在我有权优势,想要我提拔他们。我看得清楚明白,只是在长安,太过孤单,有个人陪着说话也好。”
谭昭昭暗自叹息一声,一时没有做声。
高力士期盼地问道:“我在长安没有亲人,除了你。九娘,张相,你们可能替我操持张罗,看这门亲事可合适?”
第一百零六章
可合适?
谭昭昭不假思索, 便拒绝了:“对不住,亲事太过重要,高郡公位高权重, 我们不敢当。”
听到谭昭昭不同以往温和的话语,张九龄不禁意外地朝她看去,很快他就明白过来。
高力士是阉人,娶妻不过是找个陪伴, 无法让妻子像是正常夫妻那样过日子。
小娘子的家人所为如何,一目了然, 不过是看重了高力士的位高权重,卖女求荣罢了。
高力士替其谋求富贵, 官职, 亦与张九龄如今在朝堂上提出的谏言相冲突。
张九龄同样歉意地道:“高郡公的亲事, 还是自己做主的好, 我们惟都盼着高郡公能顺遂和美。”
高力士眼里希冀的光逐渐散去, 挺直脊背,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藏在广袖下的手, 拽得生疼。
寒风凛冽, 直扑过来, 劈头盖脸,像是广州府的海潮, 一下下,拍得他一片麻木。
“为何,因着我是阉人?”
高力士本想调头离去, 他已非当年走投无路的可怜稚童,搏命厮杀到了如今, 放眼朝堂上下,王公贵族,谁不高看他一眼?
天下想要替他操持亲事的不知凡几,偏只有谭昭昭,她都未曾考虑,直言回绝了他!
可天下,只有谭昭昭住处的酒酿糖蛋,令他最念念不忘,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认定的亲人。
想要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挽回些脸面,话一出口,委屈就喷薄而出,高力士像是吃不到酒酿糖蛋的稚童,哑着嗓子眼眶泛红,连声质问。
“为何,因着我是阉人?!”
谭昭昭起初怔了下,见高力士没完没了,她顿时怒了,道:“高三郎你休要故意找茬!”
高力士猛地上前一步,不服输地昂着脖子道:“我未曾故意找茬!若非当我阉人看,为何我不能娶亲,我都及冠了,还未曾娶亲,你身为我的亲人,你都从不曾过问,关心!”
张九龄见两人都面红耳赤,仿若两只急了眼的斗鸡,不由得蹙眉,道:“高郡公进来坐吧,昭昭,你也消消气,争吵无用,都坐着心平气和说话。”
谭昭昭转身坐在了胡塌上,沉着脸气犹未消,高力士本欲转身离去,双腿却不争气,走了进屋。
张九龄微叹口气,招呼直直立在屋中央的高力士坐。
高力士掀起眼皮飞快瞄了眼谭昭昭,侧身坐在她对面,头却转向了一旁。
张九龄打量着互不理睬的两人,蓦地想笑,声音不由带上了几分笑意,道:“高郡公.....”
“高三郎!”
高力士突然拔高声音打断了他,张九龄愣了下,见谭昭昭朝天翻动着眼珠子,笑意更甚,顺便改了口:“三郎,我与昭昭,从未曾将你看做不全之人,此事本为不幸,我与昭昭皆非将他人的不幸,当做笑谈,贬低侮辱之人。”
张九龄说到这里,神色严肃了下来,高力士绷着的脸逐渐缓和,只看着谭昭昭不做声,像是在等着她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