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坐在暖阁的榻上，笑吟吟地看着曹见素。只是目光中已然没有了以往的温度，看上去笑容竟十分的假。
“母亲放心，妹妹虽说生活在外面，但是自理能力只怕比我们这些养在闺中的没见过世面的强多了。这段日子又逢过年，母亲还是要注意休息才是，切莫忧思过重。”
周氏没想到曹见素不仅不答应照顾曹泠玥，还让她不要忧思。兴许是心中有事，她听起这句来，竟感觉分外的刺耳。
周氏沉下脸，“泠玥毕竟不太懂闺秀规矩，你平日也多照料照料她。”
周氏口气不太好了，曹见素也不恼。
“母亲知道我的，我实在是有心无力。我课业重，脑子也愚钝，不说教不好她，还怕妹妹都不屑跟我学呢。”
曹见素一力推辞彻底让周氏不高兴了，她沉着脸站起身来，回想起曹泠玥说曹见素见不得她，一开始周氏还觉得是曹泠玥的偏见，曹见素一直是个懂事的。如今看来，果然如她所说。
泠玥一回来，曹见素的位置就尴尬了，再加上现在老太太对泠玥态度也有所改观，曹见素不算计泠玥就好了，怎么还会盼她好？
周氏虽然不高兴，还是压制住了。
“那你好好跟着南虞先生学习吧，我还要去泠玥那里看看。”
曹泠玥正好从东厢出来，看到曹见素恭敬地送了周氏出来，她脸色大变。
怎么周氏一来不来她这里，倒去了曹见素那？她今天才搬过来，周氏都不先来看她是不是安顿好了？
可见周氏也不是真心疼她，对她好，不过是因为愧疚罢了。
曹泠玥心中悲愤，脸上还是扯出笑容，“母亲，四姐，你们可是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了？”
曹见素一听这小家子气的话，心中冷笑一声。
曹泠玥性子太过敏感，连周氏都不得她信任。前世周氏也是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只是曹泠玥总觉得周氏只是因为亏欠她罢了，再者说，周氏将她弄丢十年，怎么补偿她都不为过。
周氏爱女心切，时而在曹泠玥闹得过分时会劝她几句，竟将曹泠玥劝出怨气来，后来周氏生了重病，曹泠玥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她。
周氏倒没有听出什么来，只眼中流出笑意，“能背着你说什么悄悄话，这是你四姐的院子，你住进来了，我可不得跟她说一声。”
曹见素听了这话，只笑了笑不接话。说一声？有将人都搬进来了，才和主子说一声的道理吗？周氏少不得是准备拿这件事敲打曹见素，让曹见素心里清楚，即使有高氏在，她周氏想压她还是能压的。再说这话实在说得很见外。
曹泠玥听了却是另一种感觉。她本来就不是很愿意搬进来。周氏不好将她的算计说给曹泠玥听，只说曹见素毕竟见过世面，和她住在一起益处颇多。曹泠玥哪里肯承认自己比曹见素差呢。
周氏正准备拉着曹泠玥进屋去说话，周氏身边的丫鬟春燕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满脸惊喜。
“夫人，三公子回来了！”
“文嘉回来了？”周氏一个顿步，脸上露出惊喜，“是了，是说这两天要回来的。”
曹文嘉求学在外，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回来一次，周氏一脸惊喜，恨不得长上一双翅膀，即刻就飞到儿子身边。
曹泠玥愣愣地看着自己被周氏无意识双开的手，周氏一听儿子回来了，就什么都忘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走出院门去了。
曹文嘉和曹见素关系很好，前世曹文嘉求学在外，听到她的死讯后，还好生哭了几场。
“走吧，五妹，去见见胞弟。”曹见素顺口邀请曹泠玥。
曹泠玥在听到曹见素的声音后，即刻就恢复了过来。
“好啊，我还没见过我这个弟弟呢。”曹泠玥扬起笑容。
曹见素也笑，“嘉弟十分懂事，你想来也会喜欢他的。”
曹泠玥如今再做不出挽曹见素的举动了，她保持着温柔的笑意，“是吗？那我们走快些吧。”
第14章
曹文嘉在汴州的白松书院求学，两年未归家。明年秋天要参加秋闱了。
两人赶到前院时，远远都能听到周氏嘤嘤的哭声，还有一道沉稳的带着稚气的男声哄着周氏。
“母亲，您快别哭了，儿子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穿过拐角，曹见素在一大堆丫鬟婆子小厮中间，一眼就望见了那个笔直清瘦的小少年。
他长得并不像周氏，眉眼还带着稚气，脸庞线条却十分刚毅，也不像二老爷曹汾，倒都说像故曹老太爷，所以高氏也因此更疼爱他几分。
几乎就在曹见素她们出现在拐角处时，正对着她们的曹文嘉就看到了她们。
曹文嘉远远地冲曹见素露出一个微笑。
“母亲，您快别哭了，四姐来了。”
曹见素走到近边，曹文嘉和记忆中的差不多，清瘦了许多，长高了。
“嘉弟。”
“四姐。”曹文嘉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唇红齿白的小少年从袖中掏出一只略显粗糙的毛笔，朝曹见素递过来。
“四姐，我给你带了礼物。”
曹见素接过来，这是一支紫竹做成的笔杆，兔毛制成的笔头。没上漆，拿在手中却感觉十分光滑，可见是人常握在手中摩挲的。
曹见素一时间心有戚然。曹文嘉勤学刻苦，小小年纪却熬伤了身体，前世在她死后不久就病了一场，没撑过去就死了。彼时曹文嘉虽年幼却已经中了举人，被视为曹家最出色的子弟。
这是曹文嘉亲手做的毛笔。
“我知四姐素来爱练字，特意做了一支笔送给四姐。我做的粗糙了些，”曹文嘉孩子气地挠了挠头，脸红了，“四姐平素练字想来也用不上，只当做弟弟的一点心意吧。”
“不，嘉弟，姐姐正愁没有顺手的毛笔可用，这支恰好呢。”曹见素重生后第一次露出笑容。她看着曹文嘉真诚的脸，在心里默默道：这一世，姐姐会护你周全。
周氏看到曹泠玥的脸色不大好看，连忙拉过她，给曹文嘉介绍道：“文嘉，这是你姐姐。”
曹文嘉看向曹泠玥，又看向周氏，目光不解。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长云院说。”
“母亲请走前面。”曹文嘉避开周氏拉他的手，恭敬道。
曹见素看得心中暗笑，文嘉年纪轻轻，举动成熟得像个老夫子。
到了长云院，周氏也没有避讳曹见素，将曹泠玥的事给曹文嘉说了一遍。
曹文嘉满是不可置信，他在惊诧片刻后，突然起身拉住曹见素的手，一字一句道：“四姐，不管你是不是曹家的姑娘，我一直会将你当成亲姐姐。”
说完这句话，曹文嘉才回头跟曹泠玥道：“姐姐在外受苦了，好在现如今回来了，以后自有祖母、父母疼惜。”
曹泠玥也笑了，“弟弟说得是。”
她是笑着的，但是目光深处分明满是寒气。她就知道，这个弟弟不会向着她，也是，毕竟人家姐弟俩十几年的情分呢，她半路回来的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