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卑微高贵!”
刘彻陡然睁眼,冷声道:“他们越是瞧不上你,朕越是喜欢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朕会叫他们全部跪倒在你脚下。”
一瞬间,被李广韩嫣的话引得对陈阿娇稍有改观的念头,全部消失了。
“还有卫青。”
刘彻道:“马奴又如何?不一样做了真的轻骑将军?朕看好他,他不仅能做朕的轻骑将军,还能做朕的大将军!”
卫子夫微微一惊,手上的力度大了些,她索性不再给刘彻按摩,手指从刘彻背上滑在刘彻的脖子上,圈着刘彻的脖子,脸贴在他背上,垂眸轻声道:“这如何使得?”
“青儿胜的侥幸,担不起陛下的重任。更何况,陛下胜了匈奴两次,匈奴也被陛下打怕了,陛下当休战与民养生才是,哪里用得着青儿?”
刘彻不以为然道:“才两次,匈奴屠戮我大汉百姓多少次?等开了春,朕必然会再度对匈奴用兵的。”
“可,”卫子夫犹豫了一下,道:“妾听人讲,国库亏空,难以支持陛下对匈奴用兵了。”
刘彻目光一凛,转过身看着卫子夫,道:“你听谁说的?”
卫子夫怯怯地看着刘彻,小心翼翼道:“妾在母后那里听到的,母后还说……”
“不必说了。”刘彻打断了卫子夫的话,有几分不耐。
不用说,他也知道自己母后跟卫子夫说了什么。
什么高祖创业不易,后辈当谨慎行事,朝中无钱,不可穷兵赎武,与民修生养息才是长久之道。
他以前只把这些话当耳旁风,从没有理会过,但现在,他听见便心烦。
原因是,这次不是狼来了,是朝中真的没钱了。
他想再度对匈奴用兵,在朝中无钱可用的情况下,就像一个笑话
彼时在韩嫣屋里的陈阿娇,显然不知道刘彻的纠结心路,正与韩嫣讨论着朝政之事。
李广是个武将,只知道打仗,对于朝堂之事不大敏.感,韩嫣就不一样了,虽说原本是因生得太好被刘彻选为伴读,可能让刘彻从小宠信到,凭的就不仅仅是比女人还好看的脸了。
韩嫣斜倚在软垫上,侧着脸与陈阿娇说着话:“李广虽悍勇,但不通朝政,可不是一个好盟友。”
陈阿娇拨着算盘,随口应下:“知道了。”
“对了,我让你帮我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韩嫣眸光微转,笑了一下:“你未免太低估先皇们了。汉家几代的积累,莫说只是对匈奴两度用兵,纵是再支撑十年,也是没甚么问题的。”
陈阿娇拨弄算盘的手指停了一下,抬头瞧着韩嫣。
烛火昏黄,她双目澄澈,悠悠一笑,揶揄道:“十年?”
陈阿娇脸上满满的嘲讽,韩嫣不免有些心虚,道:“哎,我夸大了,五年,至多五年。”
陈阿娇啪地一下放下算盘,手里拿着账本便要往外走。
韩嫣连忙起身去拉她:“你这是做甚么?”
陈阿娇眉梢轻挑,道:“韩嫣啊韩嫣,我当你是知己,才托了你去查这些。”
“如今国库的钱粮,莫说支撑五年了,只怕连下次对匈奴用兵的钱粮,都不知道从哪挪用呢!”
韩嫣曲拳轻咳,面色微尬——他多少都要给刘彻留几分薄面的。
几代皇帝的积累这么快便被刘彻挥霍完了的事情,他委实不好说出口啊。
陈阿娇扬了扬手里的账本,忽地便笑了:“我有生财的法子,你信我还是不信?”
她本就生得极美,粲然一笑,如水中望月,云边探竹。
韩嫣府上从不燃蜡烛,只用拳头大的夜明珠放置在廊下桌边,鎏金瑞兽的檀香炉里燃着香料,屋里光华耀如白昼,异香绕梁,他却有些看不清陈阿娇的面容。
“信,信。”
韩嫣抓着陈阿娇的衣服,忽然觉得,手里的蜀绣料子有些滑腻。
陈阿娇走到屋里重新坐下,道:“我想过了,李广将军虽有射虎之威,可毕竟年龄大了,远不比卫青血气方刚。”
韩嫣又抿了一口醒酒汤,瞧着陈阿娇,道:“那我呢?”
陈阿娇上下打量着韩嫣,忍不住笑了:“你是能与卫青比带兵打仗?还是有卫青的谨小慎微?”
少年纨绔散金丸的王孙公子,还是不要与卫青争什么天生将材、社稷之卫的名头了。
第11章 陈阿娇
“我怎就不能与他比了?”
韩嫣不服气道:“我又不是马奴,不需要小心谨慎,更不需要出生入死拼战功。”
“我呀,”韩嫣一手枕在脑后,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软垫上,侧着脸瞧着陈阿娇,道:“守着长安城的一亩三分地就行。”
陈阿娇不置可否:“是啊,你不用立战功,不用小心行事,所以现在被卫青取代了位置。”
“莫以出身论英雄,卫青不可小觑。”
韩嫣一手支着脸,道:“你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陈阿娇不以为然笑笑:“陛下立志灭匈奴,师父已老,朝中可用之将并不多,卫青天纵奇才,首战便能直捣龙城,立下不世之功,假以时日,必能与周亚夫周将军一样,出将入相。”
“他若出将入相,那卫子夫——”
韩嫣眸光微转,仔细瞧着陈阿娇的面容。
她并无任何异样,一点也无听见仇人名字便分外眼红的薄怒,她只是垂眸静静地看着账本,像是听到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一般。
“怎么不说了?”
陈阿娇道:“卫青出将入相,卫子夫一朝为陛下诞下皇嗣,便会被陛下立为皇后。”
韩嫣微蹙眉:“那你呢?”
“我?”陈阿娇笑笑:“我是窦太主的女儿,阿娇翁主,与陛下不过表姐弟的关系,他立谁为后,与我有甚么干系?”
韩嫣直起身,盘膝而坐,身体微微前倾道:“那你还这么帮陛下?又是解梦,又是马鞍,如今又想法子赚钱,难道为的不是让让陛下回心转意?”
陈阿娇翻阅账本的手指停了一下,抬头瞧着韩嫣。
她与韩嫣一同长大,对韩嫣也算了解。
韩嫣此人,是个十足的纨绔,风.流不羁,逸宕洒脱,不受任何拘束,也从未对任何事上过心。
他俊逸风.流的脸上永远是轻挑戏弄之色,潋滟的桃花眼里从未有过认真和诚恳。
但现在,他那张对男子来讲偏艳丽的脸上,眉头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在夜明珠的光辉下,于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
果然是刘彻最为信任的心腹,全天下的人都叛变了他都不会背叛刘彻,竟这般在意她去不去祸害刘彻。
陈阿娇揶揄道:“放心,我不会再纠缠陛下了。”
夜明珠的华光落在她眼底,她笑了一下,道:“弯路走多了,也想尝试一下大路的直。”
夜风穿过半开的窗户吹进屋里,一阵一阵拂在脸上,韩嫣揉了揉胸口,忽然发现这次宫宴的酒似乎有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