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应该是记录姜渺的生活。

他拍摄姜渺在旅行中的点点滴滴，笑的、惊喜的、分别后落泪的、做了傻事笑得前俯后仰的、去景点时万分期待的目光。

同去旅行的人发现他在拍摄，纷纷对准镜头说嗨，姜渺偶尔也跟着他们一起在镜头下笑得活泼开朗。

那段时间，姜渺在看世界，他在看她。

他跟姜渺的关系依然不咸不淡，可同行的人都从他们这静默的关系中读出了两个:

陪伴。

陪着陪着就会习以为常。

习惯在想家的时候跟对方喝一杯，习惯在去下一个旅行地之前让对方查看天气、预定酒店。

最重要的是：

学会了依赖。

相遇的第四年，席柏琛成功从五环外围的边缘区域挪到了三环以内。

身价蹭蹭上涨，虽然还没占据姜渺的C位，但好歹三环以内地铁建设不错，去中心的路嗖嗖加速。

当席柏琛以为再过两年他就能成功坐上开往C位的地铁时——

姜渺回国了。

回国的原因有两点。

第一是想回去看看许久未见的母亲；第二漂泊太久想回家。

姜渺走之前，席柏琛送给了她一张储存卡，里面存了一部一个多小时的纪录片。

它像是姜渺的旅行记录，画面响起的时候，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当时的场景，回忆奔涌而来。

姜渺最喜欢的是片段里她无意间对着镜头笑的场景。

那天她跟朋友去山上看日出，在无聊的等待时刻，有朋友忽然讲了个笑话，微风阵阵，姜渺侧头，一手撩起头发，嘴角微微上扬，霎那间，背后晕红四起。

人的记忆很奇怪。

时隔多年再度回忆一段艰难的岁月，想到的不是当初有多苦，而是那些夹缝里生存的预约。

就好像高考那年，她刷题刷到凌晨，有时候考试考得太差心态崩溃，那时候总觉得快要撑不下去了，急切盼望着快点结束那段日子。

但如今再看那段时光，姜渺忘记了那段时间刷题的苦与难，她想得更多的是那段时间她的努力，以及——

有时候收到的来自席柏琛的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上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哪位哲人说过的一句励志话语。但那些话陪伴她走过了高三的春夏秋冬。

她慕然发现，其实从很久之前，席柏琛就在陪伴她。

陪着度过春夏秋冬，陪伴着开始未来的漫长岁月。

那个片段让她想到了旅行时她刻意忽略的某些画面。

每当她看向镜头时，席柏琛的嘴角总会不经意地开始上扬；席柏琛的行李箱里多了一些关于做中餐的教学书籍；睡觉时他的手机永远放在手能拿到的范围之内，并且把音符调到最大，方便有事时能立马叫醒他。

姜渺也想到了拍摄那个日出片段时席柏琛的反应。

他看愣了，久久没有从那个笑容中回过神。

旁边的人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问他怎么了。

那时席柏琛什么反应？

姜渺想了想。

好像是尴尬地摸了摸脑袋，低头，把摄影机里的画面看了很多很多遍。

朋友笑话他被迷成了这个样子。

席柏琛抿唇，手放在摄像机上捏紧。

“不是入迷，是在想...”

“怎么让这个笑容的次数变得更多一点。”

想让她每天这么开心。

片子的最后是长时间的黑幕。

暗黑的一片。

姜渺正打算关闭视频，视频里又传来一段很怪异的歌声。

手顿住，从鼠标上挪开。

席柏琛的声音...

很难听。

跑调跑到姜渺听了几句才听懂了他唱得是什么歌。

初中时学校很流行的告白歌曲——

《情书》。

中学时学校有一个惯例，遇到了喜欢的人一定要用这首歌来告白。

这首歌是很多年前的学长写的，后来有学弟拿这首歌试探性的去告白，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竟然成功了。

再然后，学校里的少男少女就把这首歌当成了中学告白的必备歌曲。

中学时姜渺跟席柏琛提过这首歌，含蓄地表明希望有生之年能听到他唱这首歌。

席柏琛只是放下手中的五三，淡淡扫了她一眼然后启唇：

“你再活五百年长成老妖婆或许就能听到了。”

姜渺：？

席柏琛迟迟不愿意唱这首歌，但愿意为姜渺唱的人也不少。

她听过很多版本，说实话，即使对席柏琛还有一种淡淡的“美颜”滤镜，姜渺也不得不承认——

这是她听过最难听的一个版本。

尽管如此，她唇角还是不由自主地扬起。

拍了拍脸，姜渺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两条短信：

“视频看了。”

“反馈：我笑得很美，可惜你歌太难听了。”

画外音就是：席柏琛的歌侮辱了她的美，毁了那部片子。

微信里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出现了很久，姜渺一边嗑瓜子一边等待回复。

十分钟后，她只收到了一条消息：

“嗯，我继续努力。”

然后...

没了。

姜渺气得一时失了智，气呼呼地把瓜子壳放在嘴里使劲嚼，把瓜子仁丢到了垃圾桶。

嚼着嚼着，姜渺发掘瓜子仁今天出奇的有些硬？还很难吃？

呸呸呸吐出来后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傻事。

那时候她心底防线已经在不断崩塌。

姜渺不傻，从那几年席柏琛的陪伴中能感受到席柏琛的喜欢。

就像在玖玖四岁时姜渺跟她说的那样，姜渺不纠结小说里席柏琛的选择，纠结的是现实世界里席柏琛的选择。

小说是作者的，现实世界才是她的。

席柏琛的漫漫陪伴似乎证明了他的选择，最初两年过后，姜渺对他的态度改变了许多。

后来，姜渺一直在等席柏琛说出那句喜欢。

他没有。

这一刻，等他委婉地唱出这首《情书》后，对她委婉说了那句告白后，姜渺却觉得这一切好像也不重要了。

席柏琛对待爱情的时候，就像一个缩在壳子里的小乌龟。

起初因为自卑锁在壳里一动不动，后来想清楚了想走的时候，也只会慢吞吞的朝着喜欢人的方向一步步走。

小乌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它翻过一个小山丘都要花费无数时间，壳上背一朵玫瑰花都要小心翼翼。

但它很努力。

走得速度慢就多走几年，即使几年后壳上的玫瑰花早已枯萎得彻底，但它来到喜欢人身边的那条路却印刻在那里。

几个月后，姜渺打算收拾行李继续旅行的时候，她又收到了一段视频。

片子跟前面的那部一模一样，唯一的变化就是：

结尾的那首歌变了

变得好听了。

结尾的结尾，出现了席柏琛有些清冽的声音。

他说：

希望这一次，没有毁了你的美。

小乌龟壳上的那朵玫瑰花枯萎了，于是它努力摘下一朵新的玫瑰花，把玫瑰重新送到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