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不管阿唯做出了什么决定，他都会同意。
不管是什么决定。
哪怕是，将那柄刀对准他的头颅——就像现在这样——他都会同意。
没有闭上眼睛，方宋霆看着方以唯挥刀，冰凉的感觉从头顶一路蔓延到全身，直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每一个组成方宋霆这个概念的最基础单位中，他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少女。
恍惚间，他好像在那个人身上看到了另一个模糊的影子。
从少女的身体上脱离了。
那是……阿唯。
他意识到这一点，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个影子。
但已经到了极限的身体无法动弹，意识在沉沦。
“……没关系……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意识沉沦的前一刻，他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第714章
再醒来的时候，方宋霆第一次感受到了安宁的存在。
那自他有意识以来，一直充斥在脑海中挣扎着试图突破什么封锁倾泻出来的毁灭念头，第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年从床上起身，没有去理会发现他醒来去通知其他人的长老和医生，看向自己的手掌。
手掌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那种被杀灭了全身每一个细胞的记忆是虚构的一样。
但他知道那不是假的。
可昏迷前看到的……方宋霆霍然抬头：“阿唯呢？”
大长老下意识看向外面，人群自动分开，气质清冷的少女走了进来。
下一秒，诸天霆霓抵上了少女白皙的颈部。
“松亭！？”大长老惊声叫道，却不敢有大动作，生怕松亭手不稳就伤到灵祭。
方宋霆的手臂稳如泰山：“阿唯呢？”
少女看也不看抵着自己要害的长剑：“她走了。”
方宋霆皱起了眉头， 第一次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来——明显到即使是不了解他的人，也能够清楚他现在的不耐。
一旁的林杉宸隐约猜到了什么：“……那，你是？”
少女微笑起来，恍若天光乍泄：“我是，林梓寒。”
“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您，父亲。”
那一天，被通知参加祭祀的林家人从莫名的沉沦中清醒过来时，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晚霞满天。
他们被按照预先的流程安排着吃饭，休息，但往日里会在这些流程里露面的家主和长老团们却没有出现。
他们在家族最核心的机密会议室里开了整整三天的会。
三天之后，才回归的大公子和第一次在林家露面的新灵祭、家主和长老们从中走出来，对这三天里到底讨论了什么，闭口不谈。
漆黑的未来跨越了时空的距离，流向了本不知晓之人的头脑。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但沉寂之下，有暗流涌动。
第七军团。
丽生看着回来的军团长，总觉得自家往日里蛇精……啊不，精神稍微有那么亿点点不稳定的老大，现在似乎……精神状况出奇好？
方宋霆抬眼扫了他一眼。
丽生当即站军姿：“到！”
“出去。”
“是！”
丽生麻溜地滚了。
只是在退出军团长办公室前，他的眼角余光扫过墙面，上面投射出了方宋霆的身影，有那个瞬间，丽生似乎看到了盘旋的蛇影……
嗯？
难道是老大的妹妹把雷暴炎蛇重新炼制好了，现在雷暴炎蛇又回到老大手里了？
丽生微带不解地合上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方宋霆看着自己的手，明亮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一旁的墙壁上，倏然间，那只手的影子变化成了柔韧的触手，但灯芯刺啦了一声，当影子再次稳定下来时，沐浴着灯光的，依然是人类的手掌。
看了一会，方宋霆收拢手掌，眺望远方。
苍龙的问题解决了，圣印也已经回归，但仅有一个圣印并不足以支持她想做的事……
八大圣印，按照林梓寒的说法，本就是属于她的力量，那么，收回自己的力量也是理所当然。
接下来她的目标，应当是其他七家。
没有谁会让出自己的家族根本，开出再多的条件也不可能。
所以……
轻轻地敲着办公桌面，方宋霆的低声自语在室内安静回荡：
“第一个目标，是姬家，还是阿伯提科斯，亦或者是……”
叛军。
不知名的山头。
“这张脸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不过这么长，是不是该剪了……”
对着山泉水理顺了泛着绸缎般光泽的长发，方以唯嘀咕了一句，把头发撩到身后。
身侧的藤蔓爬上了她的耳边，将几缕跑出来的长发挽到脑后，然后断开与主体的连接，泛过一道金属光泽，那藤蔓就固定成了轻金属蔓枝发簪。
方以唯：“……幻，不要学苍龙。”
更加不要学灼阳！
这会养废她的——她现在已经不会编头发了！
超能系准圣目不斜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摆明了我行我素。
方以唯叹了口气。
在换回自己原本的身体之后，她把幻从林梓寒的身体中分离出来，并借助收回的木之圣印力量稳固了幻的身体，把它从濒临身体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作为把扦插当做日常的木系权能，稳固身体，哪怕是不是本系的魂灵身体，对收回了木系圣印的方以唯来说，也是一般操作。
原本考虑到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方以唯是打算让幻离开的，毕竟如今它身体隐患也已经完全解除了，可以自由去做想做的事了。
但看起来，幻有自己的想法。
眼看幻直接回到了魂石里，方以唯暂且放下继续劝幻的想法，却没想，这边没动静了，另一边又有反应了。
‘其实您没有必要这么做。’
“嗯？”方以唯在山头找了块合适的大石头充当座椅坐下，看向星子密布的天空。
‘您早已不是神子了，死去的宇宙比比皆是，并不缺少这一个；即便是现在，您身上的重伤依然存在，可以支撑人类活下去的身体并不能支撑神子存活……倘若收回八大圣印，恢复神子身份的瞬间，您的伤……这对您来说，没有任何奖励亦或者是好处。’
系统没有再说下去，但它知道，听的人知道它想说什么。
方以唯看着天空，恍惚间想起了自己曾经沿着世界树的枝桠，窥探宇宙的时光：“你知道的吧，曾经，这个宇宙中的文明之火，比我现在看到的星星还要多。”
阿斯塔治下的宇宙，群星闪耀，文明之火遍及宇宙的各个地方。
那般繁盛。
而如今，星子凋零，只余这一朵微弱的烛火。
“有一个理由，就是想要这朵焰花不要就这么熄灭吧。”
星光渐隐，月落启明。
最后一丝光亮也被黑暗吞噬。
黎明前的黑暗，降临了。
风渐起，扬起少女的长发。
有一个理由是这样，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