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熊身形巨大,原是优势,却反被她借为遮掩,此时越发恼怒,虽捕捉不到她的身影,但他一掌下去,笼罩范围极大,干脆一通盲打,企图蒙中几招,将她扑杀。
比试台被他这数掌拍打得逐渐碎裂,早已失去原本的面貌,此时倒像是一座险山,高低参差不齐。
“她的迷踪步还没断?”看客中有人发出惊讶的喟叹声。
迷踪步本是平地所用,但此时薛四明踩着高低差极大的比试台,一纵一跃间,步法仍然行云流水。
迷踪步是修真界很多人都学过的基础步法。对于这些比较基本的东西,其实肯用心钻研的修士反而并不太多,因为大家都会,也就相当于大家都不会,随时可以破招。更多人的心思还是放在诸般奇招、险招之上。
此前薛宴惊与使盲剑的男修对战那一场,其实两者也都用过迷踪步,不过大家对此并没有太大感触,毕竟盲剑这东西还是少见,不必为此特地去苦练步法来克制。
但见薛四明在这种场合用出来,大家才意识到,有些东西能成为所有人都要去学的“基础”实在是有其原因的——因为它真的很有用。
不同于之前那些奇诡莫测的剑招,这简单的步法让众人更能联想到自身情况,不由面上惭惭无光,高深剑招学不会也就罢了,基础竟然打得也不如人家好。
再看台上胶着形势,巨熊发狂般挥舞着大掌,却又是数掌不中,有人便嘲讽道:“变高变大又什么用?反而连人家的衣角都摸不着。”
另有人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他找不到薛四明的人,她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两方僵持下去,力气最先耗尽的定然不是以巨力见长的熊族。”
果不其然,说话间,薛四明的脚步已经重了很多,让巨熊动动耳朵,便将她的行迹捕捉了去,接下来的几掌又狠又准,每一次她都是擦着那利爪边缘险险躲开,被溅起的碎石打在头上身上,令看客们揪心不已。
“她的力气要耗尽了!”有人苦笑摇头,“这一次怕是无法再来个现场突破了。”
大家对此都不抱希望,上一次临场突破化神中期已是奇迹,堪称天道宠儿,短短时间内若再来一次,难道此方天道是她家养的不成?
这一次的确没有再出现奇迹,台上薛四明迟迟没有突破的迹象,脚步越来越重。高台也已经被熊掌拍得支离破碎,只剩下它自己勉强立足的那一点山尖。
眼见她即将葬身于熊掌之下,看客们明知她听不到,却也忍不住高喊着让她认输。杀人熊慕容余扬名已久,败给他算不得丢脸,总比把命丢进去要强。但薛四明却不知为何仍不肯服输,明知不可为却还要勉力坚持。
心软些的修士不忍再看,正欲移开视线,却忽见台上女剑客扬眉一笑,足下轻盈一跃。
她还有余力?众人微怔,那她刚刚装作脚步沉重是要做什么?故意卖出己方行迹给对手又是何用意?
下一刻,大家心底的种种疑惑勉强得以解开,因为薛四明在巨熊目光所不及之处调动全身气力双掌凝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
“她要反击了吗?这光球能穿透熊皮吗?”
“熊皮坚韧,这一击还差一些吧?”
“到底还年轻,有些天真了。”
众人几乎已经断定了她这一击无用,但这只光球却不是向巨熊打去的,伴着轰隆声巨响,它击中了巨熊仅剩下能立足的一点孤山,随着山体向侧倒塌,借它自身坠落之力,薛四明把它对着看台外的方向打了出去。
原来如此!这一场拼的原来不只是功力,还有脑子。薛四明是故意卖出破绽,选好落点,让巨熊把高台破坏成她需要的形状,一举把它送下台,令他落败。
巨熊身形太重,自知不妙,连忙在空中重新变形回修者,试图稳住身形。
薛四明却在此时纵跃而起,凌空一踢,踢中了一块高台间迸裂出的碎石,令那边缘锋利的扁长石块向男修疾射而去,精准地砍中了他的右肩,血光一闪,将他的右臂整个卸了下来。
……
短短一场比试,从惊艳的折花一剑到血腥的凌厉一击,花是她,血是她,风流是她,凛冽也是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满场看客寂静无声。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106
◎书剑◎
薛四明的比试永远这么有观赏性, 精彩绝伦,百转千回,看客们想赞叹, 又觉得赞美的语句已经在前几场中用尽,只能将潮水般的掌声送上。
薛四明飞身下台,经过跌落在地的慕容余时, 他捂着尚喷血的创口, 疼痛难忍, 却还是张了张口,挣扎着想挑衅一句什么。但她并没有多分给他哪怕一个眼神,径自于他面前掠过, 连他想象中的奚落都无,仿佛台上刚刚给她造成了很大麻烦、被她用闪亮眼神专注凝望着的敌手, 此时已经失去所有价值。
从某种角度来讲,薛四明也是真的无情,被她战胜过的目标便不再值得她多看一眼。
比试台上,成者为王。
败者自然未必为寇,但慕容余这种人仇家甚多,此时又断了一臂, 传出去会有多少人找上门寻仇、他又会有什么下场,都是未知之数。
单这看台之上,此时便有人蠢蠢欲动, 不过是给主办方一个面子, 不好在华山会场出手,准备等到他离山后再伺机而动罢了。
薛四明在梨树下挖了个坑, 埋掉了她的两柄剑。剑修们对剑总是有些特殊感情的, 哪怕只是陪伴过她短暂一程, 也该得到认真的对待。
不少人站在不远处看她埋剑,薛四明虽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围观的,但也只能由得他们去。却不知他们正在心下惋惜,这两柄长剑如未被毁,也许本可以在三界兵器谱上占据一席之地。甚至伴着薛四明越走越远,在史书传奇上镌刻其名。
他们想得实在太多,其实就连薛四明这个身份,在试剑会结束后,也未必还会再次露面。
薛宴惊有多擅长制造一段传奇,就有多擅长让这段传奇随时光消逝。
她认认真真埋好了剑,起身时梨树枝头恰恰落下一朵梨花,点缀在剑冢之上。
———
晚膳时分,掌门挤进薛宴惊的房门,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心力交瘁地瘫倒在她和燕回面前。
燕回古怪地看他一眼:“您不是和华山那群长老集议去了吗?莫非是意见不合改成武斗了?”
“别提了,”掌门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与他们一席话,比和鬼族大战十天十夜还要蹂躏人。”
“是因为慕容余吗?”薛宴惊问。
“是,”掌门揉了揉肚子,“他们讨论了一整日如何保障选手安全,期间吃了三顿午茶、两顿晚茶。”
“结果如何?”
“结果就是没有结果,以前怎么办今后还是怎么办。”
“意料之中。”薛宴惊毫不意外,毕竟选手们也不是傻子,眼看情势不对自会认输,如她一般倔驴似的非要硬碰硬的实在不多。顶多再给他们备个能发射烟花的手链或者指环,以便他们说不出话时可以发射信号服输,也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