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出书版)(18)
宋洵华气鼓鼓地说着,他人长得俊,又年轻,被吃豆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但这个姓丁的还当着一堆人的面前言语调戏他,说他什么「靠脸比靠子弹强,迟早称霸黑社会」,还说了那句「咱老大不要你没关系,丁哥疼你秀你」,前面那句半对,迟早他宋洵华走要称霸黑社会的,但是和脸无关。后面那句更惹毛了他,是谁说他老大不要他了?
被踩到痛处的宋洵华隔天就带着家伙海电了丁哥一顿,只是他不明白,在医院养病的丁二哥,却在昨天脑袋开花一枪毙命在病床上是谁干的。
「你的脸不对。」关老大突然说了一句。
「我脸怎样,我本来就长这样又能怎样?」
「招蜂引蝶。」关容允的脸色有点臭。
「靠,你以为我愿意啊?」宋洵华的脸色也很臭。
「套起来算了。」
关容允随手拿了一旁本来装着栗子的大纸袋,折起来撕了两个圆洞,扔给宋洵华。
「赐你面罩一张。」
「我不要。」
「那就用刀子画花。」关容允说得轻松冷淡,却杀气十足。
「……谢主隆恩。」接过纸袋套在头上,怨愤的眼光从那两个圆洞射出来。
「……」不行,太好笑了……这样叫人怎么吃下去?看到宋洵华那个纸袋头,原本那因为听到他被吃豆腐而莫名大坏的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关容允忍着快抽筋的胃,一脸冷淡地说:「允许你吃饭时不用戴。」
「谢谢您喔干!」
宋洵华大吼一声跳起来将纸袋拔掉扔到地上用脚踩了几下泄愤,泄完愤后想了想又把纸袋捡起来折一折塞入口袋中。
这可是他头一次,有生以来第一次,史无前例的一次,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的一次,收到关老大送他宋洵华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看在那是手工打造的份上,勉强珍惜之!
「……」你把纸袋收走了等下这堆栗子用啥装?(你也不想想纸袋都多了两个洞走要怎么装?)
「可是老大,丁二哥不是我杀的。我只扁他,没杀他。」
「嗯……」他当然知道。
「需要找凶手吗?」
「不用了。」他也知道凶手是谁。
「可是丁二哥是我们青帮的人,这样就被杀掉了太灭本帮志气了吧?我看我还是把凶手抓出来,先打一顿,再割舌头,再挖眼睛,再断手脚,让万人骑,做成人彘,丢到水沟……」
「你敢,我看你还走把纸袋套回去。」关老大的脸色看起来寒得可以冻死人。
「我不敢……」干,想要立功劳还被骂,你关老大的脾气也太喜怒无常了吧?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火……
「老大,还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问,不问我到死都不能瞑目!」过一会,看他家老大脸色稍征和缓,宋洵华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说。」
「你筷子为什么拿反的?」
「……」关容允停了下来,看着自己手中的筷子,他一直都没有特别注意这件事情,一直也都很少去回想某些不开心的事情。
「不想说没有关系,我跟你开玩笑的……」看着关容允那瞬间僵了一下的表情,宋洵华连忙说道。
「是因为小白。」
「小白?谁啊?」仔细回想,帮内好像没有一个兄弟叫小白……
「我小时候养的狗。」
「白狗吗?」
「黑狗。」
「……那干嘛叫小白?」
「他牙齿很白。」
「……」那我也叫小白。
「小白是手足,是朋友,是家人。」
「……」
「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愿意离我那么近的生物。」而你宋洵华,则是第二个。
「……」可恶的小白!
「我和他一起睡觉,一起吃饭,有什么心里话,也多半会和他说。」
「……」小白,我恨你我忌炉你!
「常常帮他洗澡……」
「靠啊老大!小白是母的还公的?」
「公的。」
「……」宋洵华喘了口气,心想还好,但转念又觉得不对,老子我也是公的啊!
不对不对,我跟一只狗计较什么?我可是国色天香活生生大美男一个,牙齿也很白!
小白你受死吧!
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啊……
突然觉得把一条狗当家人成长起来的老大真可怜,把一条狗当情敌在心中乱吠乱咬的自己也真可怜。
「有一年,吃年夜饭,和家族成员。」
关容允盯着眼前的蛋饼,他想不太起来每年的年夜饭局中,到底围着那张大桌子坐着那一堆关家的成员有哪些,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吃了什么年菜。
只记得每年此刻,他都战战兢兢,正襟危坐,在那个叫做父亲的男人面前,一年没有几次机会的相聚,他一点错也不敢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虽然大部分的时候那个男人很少把目光和注意放在他身上,说是忽略一点也不超过。
那一年,他带着小白一起去,小白很乖,远远地站在厅门旁。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年他的位子从离父亲最远的对角线那瑞,升级到父亲左手边邻近的那个位子。
也许走因为他在帮内开始崭露头角,也许是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号儿子,也许是恩赐也许是下马威,关容允不知道,他只知道这顿饭他吃得更是如坐针毡,食不知味,甚至是不小心将手中的筷子掉到地上也不知道要捡,紧张得他白着一张脸楞在当场不知所措。
小白很乖,又贴心,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慌张和无助,无声地走到了他身边,舔了舔他的手。
「哪来的畜生?没用的畜生!关家人的年夜饭,也敢来搅局?」
他父亲突然大发雷霆,站起身来抄着手中的筷子,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时,那双筷子就已经插在小白的眼珠子内,从眼眶戳进了他的脑袋内。
他茫然地看着小白在那踢着腿抽着身子呜鸣着到断气,茫然地看着父亲微笑慈爱地对他说:「不过是畜生。」
到底父亲当时骂着的那句「畜生」是指他还是指小白,到现在他还搞不清楚。
但他知道许多事情在那个时候开始改变了。
他不再参加任何一次家族聚会。
他对他父亲的感觉,从惧怕到无畏,从尊敬到不屑,从低声下气到最后吞了他的帝国。
他不再给自己找朋友,不再随便把关心套在其他生物上,除非他有能力保护那个生物。
「我不用筷子头吃饭,是因为那一阵子我总是觉得筷子头上沾有血和脑浆。不管我换了哪双筷子都一样,后来就变成习惯了。」
「……脑浆……」
「脑浆和你这杯这什么东西看起来有点像。」关容允用筷子指着宋洵华喝到一半的咸豆浆。
「……这东西叫做咸豆浆,老大,我不喝了,和你换。」
「好。」
关容允倒是挺干脆地大大方方将吃到一半的蛋饼推给宋洵华,然后大大方方地接收了他那杯咸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