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泥(10)
是陈颐吧……
他昏昏沉沉地想着,应该是他,他也应该来了,他等了那么久,总算把人等到了……
“……对不起……”恍恍惚惚之中,似乎有人低低地道。
……为什么说对不起?
……因为什么事而要说对不起?
……又是谁……对不起谁呢?
“……陈……颐……吗……”
“别说话,很快就到了……”
“……到……哪……里……”
“到医院,我送你去医院……”
“……琴……呢……”
“在呢……”
“……你……呢……”
“我?”
“……会……痛……吗……”
“不会……”
“……那……就……好……”
他似乎感到安心了,而意识,仿佛又一次远离了……
第19章 还是唐尧(一)
唐尧醒来的时候,被疼痛包围着,但比起之前来,已经要好许多,然后他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便知自己已身在医院。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唐尧一怔,不由出声问:“……陈……颐……呢……”他的嗓子哑得不像话,对方没有回答,而是道:“你先喝点水。”他这么说着,唐尧感到唇边多了一根吸管,便含住了吸管,就听对方又道:“你严重脱水,身上多处骨折,还有严重的内出血,手指就别提了,全部打了石膏,一条腿也断了,已经用手术内固定了,半年后还要做一次手术,基本上这半年你恐怕不能下床,也没办法再弹琴了。”
唐尧喝完杯中的水,那人又倒了小半杯给他,一直到第三个半杯喝完,唐尧才停了下来。
“陈颐被请到警局做笔录,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毕竟他不是伤你的人。”
“……这件事……就算了……就当……没人……受伤……”唐尧忽地道。
他这句话显然把对方气得半死,却又没办法说他什么,半晌后,他低低地道:“唐尧,我一直知道你的打算,可看你被伤成这样,难道你还要我袖手旁观?”
唐尧的眸色依然静如止水,他的嗓音尽管低哑却依然放得温和,他唇角的微笑再度浮现,依然显得云淡风轻:“……既然……知道……我的……打算……那……这点伤……不算……什么……”
“唐尧你……”
对啊,他是唐尧,唐尧决定的事,从来都不会后悔。
“哎……”他忍不住叹一口气,盯着唐尧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你……先走吧……小心别……让陈颐……看见……”
他无可奈何,只得先一步离去,临去之前,他终是忍不住回头对唐尧又说了一句道:“唐尧,你知道你这样做,我从来都不觉得是正确的。”
他说完,便离开了,仿佛再多看一眼都觉得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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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颐从警察局走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是挤压着的,他身上到处都是血迹,但他也没在意,只是一个劲朝医院的方向走去。
他此时对什么都浑然不觉,仿佛只剩下一副躯壳,他的心被抽离得半点也不剩,好像一夕之间,天都塌了下来似的。
走到医院,走进病房,就看见了怵目惊心的白,惨白惨白的,唐尧也像是一副躯壳,静静地躺在那里。
陈颐的眼睛一眨不眨,也不坐下,他只是一动不动站在唐尧身边,看着唐尧,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忘了应该做些什么。
唐尧醒着,他听见了脚步声,像是陈颐的,但脚步声到了很久,却没有人吭声,于是唐尧便出声了,他轻轻地唤道:“……陈颐?”
陈颐浑身一震,看见唐尧的眼睛睁开了。
陈颐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唐尧又唤了一声,陈颐这才想起,噢,他看不见。
“嗯……是我。”陈颐找到声音,回答了唐尧。
唐尧的脸朝着声音的方向侧了侧,便露出了微笑,他从初次面对陈颐开始,就一直带着这样的笑容,一直也没有变过。
陈颐却有些站不住,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还能对我笑?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见陈颐不吭声,唐尧这样问着。
出事的人到底是谁?
陈颐感到自己似乎也在笑,但是,那似乎是惨笑,不过幸好,唐尧看不见。
“没……事。”只是短短两个字,陈颐却说得艰难之极。
“……那……就好……”
第20章 还是唐尧(二)
陈颐觉得自己不再是陈颐,唐尧却还是唐尧。
陈颐说不出话来,唐尧停了会儿,像是想到什么,又道:“我……睡了多久……今天……是周几?”
“……周四。”
“哦……那……还好……明天……你替我去……我会……跟学校……说一声……”
陈颐面对唐尧,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怔怔地看着唐尧,听唐尧说话。
“莫……管家……才来过……下次他来……之前……要提醒……我,我这样……可见不了他……”
“哦……还有……那些家长……送来的……能吃……你就帮我……吃了……那些盒子……别忘了……去还……顺便……替我谢谢……他们……”
唐尧的生活本就简单,并没有什么事是需要他操心的,说完这些,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别的事来,就也不再说什么了。
陈颐却总觉得唐尧还应该再说些什么,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等到,却等到了这样一句:
“你……也回去……休息……吧……我想你……应该整晚……都没睡……”
陈颐傻傻盯着唐尧,他很想对唐尧说一句,唐尧,你管管自己,可这一句,只有他最没资格说,于是他只能换一句,对唐尧道:“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
唐尧有些无奈,知道强迫不了他,便只好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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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陈颐意外的是,唐尧伤得那么重,他也被警察带去了警局询问,但那之后,竟是一片风平浪静,没有一个人知道,所以也没有一个人来探望唐尧,不过原本,他也不知道谁会来探望唐尧,而学校里有他代课,只道是唐尧病了,唐尧亲自打的电话,将受伤的事瞒得严严实实,莫管家那里,虽然没想好要用什么借口,但还没到说的时候,当陈颐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大半个月就这么平静地流淌过去了,他除了一、三、五去给唐尧代课以外,也都待在医院里,最多不过回去拿换洗的衣物,拿一些生活用品,慢慢的,他会回去煮饭菜带来医院,唐尧从一开始只能躺着,到现在能坐起来,而这半个月下来,他并没有问陈颐任何事,陈颐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唐尧,却好像压根忘了是因为陈颐而遭受的这些伤。
还有一件事令陈颐非常在意,那就是琴,重伤昏迷中的唐尧尚且记得问一问那把琴的情况,但醒来之后他却只字不提,仿佛知道自己恐怕不能再弹琴的缘故,他便索性不再过问,他不问,陈颐也不能告诉他实话,琴当天就碎了,碎的根本无法修补,虽然陈颐把那些碎片都捡了起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觉得很可能都不需要再处理,也就让它去,但是,他却骗不了自己,他知道他仍想给唐尧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