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泥(29)
“铮”的一声,琴弦铮动,几下之后,一曲《高山流水》随着唐尧指尖的动作流淌开来,瞬间充斥在了整个充满木香的室内。
见唐尧弹兴起,陈颐便也坐了下来,索性在一旁沏起茶来。
高山流水,伯牙子期,陈颐一面听,一面想起那段流传了千年之久的轶事来。
且不论他对唐尧不一般的心思,这一生,他能否成为唐尧的钟子期呢?
而且经过三年的时间,陈颐愈发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对唐尧,至死不渝。
第55章 试琴(二)
一曲毕,陈颐问他:“怎么样?”
唐尧一时没回答,而是伸手慢慢抚着琴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沉吟着道:“陈颐,你一定花了很大的心思。”他没等陈颐开口,又道:“若不是我知道这把琴并非当初那一把,几乎分辨不出来它们的区别。”
陈颐没响,为唐尧,他本来就愿意花费自己所有的心思,所以这一点心思,反而不算什么了。
“第二把呢?”一来唐尧也好奇,二来,陈颐闷声不响,他只有自己打破沉默。
陈颐将第二把琴取来,收了第一把,放在唐尧面前道:“这一把比前一把稍显厚重,因你擅弹奏的都是较为壮阔的曲子,所以我又做了这样一把。”
唐尧兴致勃勃,试着拨动了琴弦。
果然如陈颐所言,厚重有余,余韵更为悠长。
“好琴。”
语罢,唐尧忽地拨出了《阳关三叠》一曲。
陈颐一愣。
他虽然不知道唐尧的用意,可这是一曲送别曲,唐尧此时将之弹奏出来,仿佛是为了弥补三年前未曾来得及的道别一样。
但陈颐一愣之后立时将杂念摒除,因为唐尧弹奏的时候,他也必须细细分辨自己所制的琴的问题,师父教了他许多,陈颐自己也不分昼夜研究,加上他自己也弹琴,所以他制琴的水平与日俱增,唐尧道的那句“好琴”绝非恭维,短短三年时间,能够制出这样的琴来,跟陈颐本身的天赋和努力息息相关,而且,顾师傅本身在制琴这行相当有水平,当然,这些都是陈颐在那两年时间里慢慢了解到的。
又一曲曲毕,陈颐端了茶给唐尧:“休息一下再试第三把琴吧。”
唐尧欣然同意,他低头轻啜了一口茶道:“陈颐,我真替你高兴。”
这句话听在陈颐的心里,滋味极其复杂,他自己心中最是明白,若没有唐尧,他根本不可能去学什么制琴,恐怕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到处打工的人,钱是攒了不少,但生活一样没有目标。
而且,若没有他对唐尧的这份感情,他也不会一日千里,但那句“这都是你的功劳”,陈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不是不愿说,而是不敢说。
“若有你能挑中的,就好。”陈颐最后只是这样说道。
“你不觉得就这两把,我已经很难选了吗?”唐尧有些困扰地道。
“三把都是我所制,随便你选哪一把,都好。”陈颐看着唐尧,眼中的神情无限温柔,但语调却并不流露分毫。
唐尧喝完那杯茶,陈颐才拿出第三把琴来。
“这一把,是今天才完成的。”陈颐道。
最后这把琴,可以说是这段时间下来陈颐所有的心血,他这三年来前后一共制作过十把琴,修补的琴早已经数不清了,第一年几乎全是以修琴为主,当然都是在自己师父的指导下,到了第二年冬天,师父带着他去深山老林里物色木材,那是大风雪天,两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树林里,从那时起,陈颐才正式开始制作自己的第一把琴,但前面九把全部都是在自己师父的指点下完成的,除了最后这一把。
最后这把的木材就是在年前冬天他独自去到森林里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挑选出来的,那一次他险些遇难,不过好在大难不死,实际上对他来说,这把才是他真正为唐尧所制的琴,也可以说是第一把从挑选木材,到丝弦制作都没有经过他人之手的琴,但毕竟弹奏的人是唐尧,所以就算是他,也不打算影响唐尧的挑选,因而对于这三把琴的制作过程只字未提。
第56章 琴之渊源
听到“今天”两个字,唐尧的神情也是一动,他早知陈颐会在今天出现不是没有理由的,果然如此。
唐尧的手摸上了琴弦。
两把琴弹奏下来,他已能清楚地了解到陈颐在这其中所付出的心血,他这三年恐怕一天都没有浪费过,而这第三把琴他最后才拿出来,显然意味也有所不同,加之是今天才完成的,那便代表这是陈颐最新所制的琴,唐尧有些期待这把琴与上两把的不同,也感觉到陈颐想必是因这把琴一直没能制作完成,才会一直不肯露面。
说不定……
唐尧再度拨动了琴弦,便听“铮”的一声,琴弦微微颤动。
但这一次,唐尧只拨了一下,便对陈颐道:“陈颐,我想选这把。”
陈颐闻言怔住。
他看着唐尧,好半晌,才问了出声:“为什么……”
唐尧回答:“你今天为什么来,那我今天就为什么选这把琴。”
陈颐仿佛听不懂这句话似的,居然又问了一遍:“可是……为什么……”
唐尧却只是望着他的方向,微笑着对他道:“你放心,我不会后悔。”
陈颐有片刻的怔忡,唐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指选了这把琴不会后悔?虽然自己的确希望唐尧选这把琴,但此刻唐尧连弹都不弹就做了选择,他反而又觉得不安起来,而且他其实非常想听一听唐尧弹奏这把琴的声音,可是为什么……
但现在唐尧这样说,他总不能硬是要求唐尧再弹一曲……
陈颐望着唐尧,闭了闭眼。
罢了,既然他说这把,那就这把,至少,他本来也希望唐尧选这把,可是,心中的失落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陈颐你……”唐尧似是想说什么,陈颐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间过长,便在同一时间出声道:“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事?”唐尧问。
“你祖母这把琴,就是我师父制的。”陈颐缓缓道来。
这回轮到唐尧吃惊了,他怔了好半晌,才轻轻舒出一口气来,问陈颐:“你师父……可是姓顾?”
陈颐也是一愣:“你认识他?”
唐尧摇摇头,道:“因那把琴上刻有一个‘顾’字,我问过祖母,祖母便跟我说了这把琴的来历,和它的故事。”
说着,唐尧便把那个故事讲给陈颐听:
其实故事很简单,就是当年顾师傅与唐尧的祖母相爱,当时他为唐尧的祖母制了这把琴,作为定情信物,可是后来因为战争两个人分开了,就再也没能重逢。
“祖母以为他已经死了,将琴交给我的时候,她很高兴地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终于能去见他一面了。”
陈颐现在明了了,他不由低低地道:“我师父一直留在这个城市,想必是知道你的祖母就葬在这里,若非他得了绝症,才不得已回到自己的故乡,他去年过世的时候对我说,他找到心上人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她已经去世了,没想到,他说的心上人,竟然就是你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