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在修宁第三次按下去之后又有了反应。
“……修宁……”
忽然,一个很细微的声音从则平口中传来,却是在低低地唤着修宁的名字。
修宁猛然一惊。
“……修宁……”又是一声。
曾母呆住了,她怔怔地看着则平。
修宁握住则平满是血的手,“我在,我在这里!”
“……对不起……帮我……跟我妈妈说……说我们……对不起她……”则平的嘴唇轻轻地动,则平的这句话断断续续,除了修宁没有人能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修宁紧紧握住了则平的手,看着这样虚弱的则平让他差点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出声低语,“我会的……我会的,你放心……则平。”
他从来没有想过则平会像刚才那一刻这样无声无息地躺在自己面前,他宁愿此时此刻变成这样的是自己,如果是自己的话,那么……就不会有人这么伤心了。
“修宁,先送他去拍片。”林嘉成这时道。
修宁点头,但他没有放开则平,因为则平拉着他也没有放开,“我们走吧。”他直接越过曾母,由护士推着则平出了急症室。
则平伤得不轻,体内出血,伤了一根肋骨,甚至有碎骨进了肺叶,情况不容乐观。
修宁换上了手术服,却被林嘉成拦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
“你应该看见了。”修宁淡淡答道。
林嘉成一把握住了修宁的手,举高在他面前说,“你的手在发抖,修宁!你要害死他吗?”
修宁摇头,依旧一脸平静,“我不会的。”
“修宁,你不要固执——”林嘉成皱起眉。
修宁闭了闭眼,他抽回自己的手,握成了拳,然后松开,只对林嘉成说了三个字,“让我来。”他的神情很淡定,也很执意。
林嘉成定定地注视了修宁好一会儿,终于吁了一口气说道,“我跟你一起进去。”
修宁没有说话,看了林嘉成半响,然后点头。
曾母怔怔等在门外,她一颗心紧了又紧,却不知该怎么放松。
她看见修宁跟另一个医生一起进去了,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小时,手术室亮着的灯却还是亮着,没有一点变化。
过了将近五个小时,那盏灯终于熄灭了。
“医生,他怎么样?”
推着则平出来的人并不是修宁。
“手术很成功,不过有轻微的脑震荡,病人的意识还没有恢复,要等过了今晚才能知道。”林嘉成摘下口罩回答。
“那就是说则平明天才会醒?”曾母又问。
林嘉成摇头,回答说,“不一定,要看病人晚上的情形,护士会按时为他做检查。”
曾母没有再问,因为她知道问了也没有用,她只是看向则平,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问出了一句道,“手术……是谁做的?”
林嘉成看着曾母,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瞥了一眼手术室,然后说道,“这并不重要,只要您儿子能够醒过来就够了,不是吗?”
“你能保证他一定会醒吗?”曾母却反问。
“能。”林嘉成完全没有犹豫,他注视着曾母的眼睛,给了她很肯定的答案,“我能。”
因为执刀的人是爱着则平的修宁。
他完全无法想象之前的五个小时修宁是花费了多大的精神力才控制了让那双握刀的手平稳到一点微小的颤意都没有,他的手术向来迅速完美而且一丝不苟,这次仍然是一样,一样那么无可挑剔。
曾母听了之后不禁一怔,然后只能是无言。
只是无论手术是不是修宁做的,曾母还是不打算让他接近则平,他一出现,她就开始歇斯底里,修宁没有办法只好回到办公室,他想等则平醒过来,这样他才能安心。
“卓医生,你真的不要紧吗?”值班护士今天也和修宁一起参与了这个手术,虽然她不知道那个叫曾则平的病人跟眼前的卓医生究竟是什么关系,可似乎是卓医生很关心的人。
修宁摇头,从手中拿着的病历本中抬眼,看着护士问道,“他的情况怎么样?”
“很稳定。”护士回答。
“嗯。”修宁点点头,又垂下眸。
护士有点担心地看着他,适才手术结束她们收拾好一切之后他还是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一只手始终压着腹部,汗珠子一滴一滴沿着脸颊滴落在本就已经湿了大半的手术服上,看上去似是强忍着某种疼痛。
卓医生的身体不是很好她知道,可却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因为忍痛忍到这种程度。
就算是现在,他的脸色也是极其苍白的,却偏偏又没有要回去休息的打算。
是因为那个病人……吧?
“卓医生——”护士开口想问,办公室门口却传来了林嘉成的声音,“409号房的病人手术醒了,你去看一下。”
“哦,好。”护士点点头出了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卓修宁一眼。
“修宁。”林嘉成也不由叹息,看着修宁说,“你不休息,明天怎么有精神上班?”他刚刚去看过则平,则平闭着眼睛一直没有动静,看样子并不会那么快清醒。
“我睡不着的。”修宁只是淡淡地道,则平人昏迷躺在病床上,他怎么可能闭得上眼睛?
“至少,你也该休息一下。”林嘉成心疼修宁这样的不爱惜自己,却拿他毫无办法。
“我会休息,可是要等他醒来之后。”修宁的语调还是很平淡,没有一点起伏。
“他会醒来的。”为了你。
后面三个字林嘉成没有说出口,只是注视修宁专注垂眸的脸。
修宁闻言抬起眼看他,林嘉成这时看清了修宁的眼,这双眼睛一向是这样清澈透亮而且淡定的。
他喜欢一个人,从来没有犹豫,从来不求回报,而且也从来,不会想到自己。
所以作为喜欢修宁的自己来说,只能祝福,不会插足。
修宁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嘉成看着他的笑容不禁想到了曾母对待修宁的事,他皱起眉便问道,“则平的母亲……似乎很不能接受……”
他说得很犹豫,修宁已经明了他说得是什么,于是他接下去便说道,“她希望我不要再见则平,我不知道则平是怎么说的,但是看这个情况……好像很糟。”
面对长辈,修宁并不愿意对他们造成伤害,况且,那是则平的母亲,他能做什么?
再怎么爱则平,也不能让则平不幸,这是他一贯的想法,可是此时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正是则平,自己不能陪在则平身边不要紧,他只要则平快点醒。
只要你醒来,我怎么样也无所谓,则平——
四
一个晚上过去了,可则平还是没有醒来,一早岑姐就赶了过来,看见修宁站在病房外面却不进去不由一怔,然后看见里面的曾母就明白了。
“修宁,你的脸色很差,不要紧吗?”
修宁摇摇头,没有说话,视线仍是透过玻璃窗看向里面的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向岑姐说,“则平的妈妈已经陪了一个晚上了,你想办法叫她回去休息,我想进去看看则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