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秦礼言兴冲冲地跑过去,跟同楼的一群难兄难弟挤在一起。
刚坐下,周围一阵哄堂大笑,笑得秦礼言心里直犯怵,“笑什么呢?”
旁边一位仁兄指点迷津:“你瞧李群。”
秦礼言闪目观看,只见李大博士生左手拿勺,右手握笔,左眼瞟饭菜,右眼盯试卷,嘴里嚼几下,笔下写两行,表情扭曲一脸急燥,偶尔写错了,脸红脖子粗气得直锤桌,嘴里嘟嘟囔囔往外冒脏话,饭粒跟着四处飞溅,喷得对面一位同学满脸满身。对面这位恼羞成怒,抡起筷子对准他脑袋就是一顿暴打,李大博士生羞得满脸通红,还得点头哈腰赔不是。
见此情景,周围又爆出惊天震笑,差点把自己嘴里的饭喷出来。
有人气还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地问:“李群这是干吗呢?不就是阶段性论文嘛,又不是第一次写,犯得着这么废寝忘食吗?”
秦礼言神秘一笑,惊报内幕:“哪是论文啊,他老板孙子的作业,那孩子营养过剩,光长肥膘不长脑子。”
“唉!这就是博士生的苦楚啊!”此言一出,引来一片唉声叹气,饱受摧残的天涯沦落人们开始激烈控诉。
“你们不知道,前两天,老板叫我帮他批实验报告,我想想这也是份内事,可结果跑去一看,好家伙,他积了六次报告,还是四个班的。批得我差点虚脱。”
“你知足吧,我老板家的窗帘都是我挂的。”
“我比谁都命苦,一会儿还得给那更年期老妇女遛狗去。”
……
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黑眼镜在旁边说:“我又要打扫办公室去了,他那办公室乱得……”
不远处一人吃完了饭,把盘子一推。
黑眼镜接着说:“……跟耗子洞似的。一看书就瞎扔,我就纳闷,难道他是属耗子的?……”
那人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站起来。
大家齐刷刷地向黑眼镜使眼色,他懵懵懂懂,还问:“怎么了?”
就见他嘴里的“耗子洞大仙”笑眯眯翩翩然走过来,摸摸黑眼镜的头,“张程!”
明明挺好听的声音,愣是把张程吓得一哆嗦,“教……教授……”
“是副教授!别擅自越权给我晋级。”
“您……您怎么在这儿?”
“为了提醒你吃完了帮我整理……耗子洞。”转头朝其他人微微一笑,“各位慢用,我就不打搅了。”
“老师,慢走。”“楚副教授,有空常来。”“楚老师,一会儿我们保证让张程早点去。”各种送别声一时响起。
楚副教授刚拐出食堂,黑眼镜猛然跳起来对着他的背影狠命一挥拳,“滚你的蛋吧,你个阴魂不散的德国法西斯!”
一群毫无同情心的家伙轰然大笑,跟着起哄。“你还是快点吃吧,早去早超生。”
黑眼镜郁卒之极,“明明就是个副教授,居然厚颜无耻带博士……”
有人落井下石,“你刚才不是给他升了职了吗!”
黑眼镜更痛苦,“他不教本科生,不带硕士,不写论文,整天混吃等死捞干薪,学校居然能容忍这种肌体寄生虫。这老东西……”
“你先打住!”有人断然截住他的话头说,“‘老东西’?这尊称只能用在我们这帮人的导师头上,楚副教授可当不起,他才多大呀!”
旁边接口:“才二十八。年轻有为啊!”
个个笑嘻嘻七嘴八舌拿张程打趣。
黑眼镜涨红着脸,“这老……小东西(怎么这么别扭?)前几天向学校申请去山东两周,说是‘实践教学’、‘学术考察’。他也不想想我们这种学计算机的,用得着在清山绿水之间酝酿感情吗?可怜我那每月三千块钱的工作呀!”
“你就当旅游嘛,济南、蓬莱转一圈,龙虾、鲍鱼随便吃。”
“我是保姆!我是保姆!我肯定是保姆!”
“哈哈……”笑声在食堂里绵绵回荡。
2
吃完晚饭,张程一磨三蹭地打扫耗子洞去了。秦礼言跟着大家回宿舍。
打开电脑,又对着那三百多字发了会儿呆,添了几个字上去,左看右看不合适,又删掉。把Word最小化,点开纸牌,玩了一回,输了,一生气,干脆把游戏关掉,顺带把论文也关了。打开播放器听音乐,娆媚的女声唱:“……月亮代表我的心……”秦礼言躺在床上闭目享受,心情逐渐舒畅。
“叮……”手机短信铃声突兀响起,吓了秦礼言一跳,刚营造出来的糜糜之境顷刻之间被破坏殆尽。
他非常不情愿地点开,上书:爱徒,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为师下周一离城远赴边疆,我的课暂时不上,你也不用想尽借口逃课了。土木工程系那边的大三学生,请你看着点,每周三下午一节课,教明清小说选,随便上上,那帮理科生也就听个热闹。顺便说一句,这次阶段性论文值2分。
秦礼言勃然大怒!“老白菜梆子!老白菜梆子!!老白菜梆子!!!”
翻出号码,凶神恶煞地按下通话键,通了,等了好一会儿,简直火冒三丈,终于出声音了,“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这甜美的声音无疑是在火上浇油,秦礼言“腾”的一声就爆炸了!“走你的穴去吧,叫我上课,美不死你,你几天不来我就旷几天课,我就不信学校不找你麻烦!”
既然电话不接,秦礼言发了条短信过去,口气极为平和、措辞充满关怀:带把伞去吧,雨天挡雨,晴天挡太阳,飞机要是失事了还能凑合着当降落伞。
等了好一会儿,这短信有如石沉大海,一去杳无回音。那天籁般的女音还在唱:“……月亮代表我的心……”
“月亮代表我的心?导弹代表我的心!”秦礼言打开大门气势汹汹往办公区跑。
刚到楼梯口,黑眼镜咬牙切齿地上楼来,俩人互看一眼,同时开口:“你想找谁的晦气?”“你终于对耗子精大打出手了?”
张程拉着秦礼言往自己屋里拽,恨恨地说:“那老东西……”
“行了行了!你那个是小东西,我这个才是老东西!”秦礼言说,“你真打他了?”
“我恨不得踹死他!他居然……居然……”
“别居然了。老梆子下星期一去赚不法收入,还有脸叫我给他代课……”刚说到这儿,猛然回过味来,“星期一?星期一?他居然……居然……”
“你也别居然了。德国佬说‘你的言论致使本人名誉受损,不恰当的比喻误导大众对本人产生歧视,作为受害者我有权向加害者索取赔偿。’说得好听,那行为叫‘索取赔偿’?那叫‘骚扰’!叫‘性……’”黑眼镜陡然住嘴,瞧瞧秦礼言,这家伙正在神情恍惚,偷偷松了口气。
秦礼言还在唠唠叨叨:“星期一?居然变成星期一?就剩四天了。”怒从心头起,精神抖擞,他大拍桌子,狂吼:“老东西!”
那边张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把椅子踹翻,“小东西!老东西!都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