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向荣(24)
荣谌听完缪其深的话,好半晌没有言语,两人对视片刻,荣谌率先投降,“好吧,说不过你,刚才的对白听起来真像是在表白,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该吻你呢,缪缪?”他笑得促狭,使得苍白的脸色多了一丝神采。
缪其深自然不会真的同他生气,但回想一遍刚才的对话,觉得着实有些诡异,不过他十分坦然,“爱情于我,依然是你重要。”
“有你在,胜过苦口良药。”荣谌道。
“当年你在众目睽睽下把我拐走,不吃亏吧?”缪其深颇为臭美地道。
“是指财色双收吗?”荣谌故意歪解道。
“好了,先吃粥。”缪其深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坐在床畔,把粥端到荣谌眼前。
“你别端着,放床头边。”荣谌吃了一勺,说。
“没事。”缪其深低下头吹了吹说,”刚盛出来的,还很烫。”
“你不吃吗?”荣谌边吃边问。
“这么大一碗你吃得完吗?”
“那一起吃吧。”荣谌把勺子递过去,缪其深也不客气,与荣谌你一勺我一勺吃得不亦乐乎,随后想到搬家的事,便对荣谌说,“我已经找好了公寓,明天我就把东西都搬过去,分开住很不方便,虽说你不愿有什么特殊待遇,但肖盛如此冒失,我实在放心不下。”
荣谌没什么意见,“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听你安排。”
“还有,肖盛那儿请允许我无视他,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缪其深现在一说到肖盛肖涵的名字就有一股怒气涌上来,虽说不知者无罪,但荣谌的状况不允许出一点点差错,他本来把他照顾得好好的,哪里料到会发生这种性命攸关的意外。
若荣谌稍稍不够自觉……
缪其深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本来男生之间的打闹与推搡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可放在荣谌身上就是不行,缪其深知道他已尽量减少与人打交道,但适当的交往总是要的,缪其深不愿荣谌在大学里连半个朋友都交不到,所以才会放任两人在不同的寝室,但身边的人不知道荣谌的病情,其实是有风险的,荣谌已为血友病放弃太多,缪其深不愿他再失去,现在看来,连这一件也不被允许,除非把病情告知,但即使荣谌告知自己的病情,也不见得不会出意外,两厢计较之下,也没有了说出来的必要。
最重要的一点是,荣谌不愿意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一个病人。
荣谌很清楚缪其深的感受,他看了一眼缪其深拿勺子的手,他手背上的指关节不仅破了皮还泛着红印,隐隐渗出了血迹,“你那一拳多用力我知道,肖盛一定受不了。”
“总之暂时我还不想看到他。”缪其深很少发火,他即使动气也会不着痕迹将问题解决,可这一次的情况是肖盛完全不知道他自己干了一件多糟的事。
“你不必见他,我会跟他说。”
“千万不要让他再碰到你。”缪其深认真叮嘱道。
“我会与他保持距离的。”荣谌亦认真答应。
话题持续朝诡异的方向发展,只不过两人都未察觉,缪其深的脾气在荣谌面前很快平复,终是再度露出笑脸,这一晚,他在病房里陪了荣谌整夜。
第32章节四
搬家那天,荣谌整理东西时,在缪其深的箱子里看见了一卷没有写任何名称的录影带。
缪其深正搬着另一个箱子走进来说,“嘿,这个放你这里——”他看见荣谌手里的带子时,没有再说下去。
荣谌敏锐地察觉到这卷带子是什么。
缪其深注视荣谌,半晌,问他,“你想看吗?”
荣谌沉默好久,才终于点头。
缪其深把带子放进机子里,很快画面出现,镜头里,是当年一身深灰色西装端坐在钢琴前的Ring。
掌声渐渐淡去,琴声轻轻流泻。
Ring对着话筒,嗓音划出美妙的质感。
荣谌坐下来,静静地看。
如此熟悉的画面,却又如此遥远。
那次演唱会被记录地如此清晰完整,镜头里的他是如此意气风发,可毕竟如昙花一现,这样的画面,再也不会出现。
荣谌静坐电视机前,仿佛失了魂。
忽然感觉一只手从背后按上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到眼前,捂住他的眼睛。
湿润的感觉。
荣谌轻轻覆上那只手,握住。
“我没事了,真的。”
缪其深无声安慰,他没想这么快让荣谌看见,可也许,这就是注定。
这晚,当两个人都躺在床上时,荣谌低低开口,“据我爷爷说,我的曾曾祖父是个军人,他在清政府时就被派往德国留学,认识了曾曾祖母,她出生于音乐世家,他们生有四个子女,只有我的曾祖父从小喜爱音乐,所以留在德国,其他人回国当了官,爷爷是长子,继承了曾祖父的音乐天赋,也留在德国,至于我的父亲,其实跟我的状况一样,也是养子,是过继给爷爷养大的。”
“你从小就学音乐,是受到了他们的熏陶吧?”
“嗯,我一出生就被送到德国,我还记得三岁时已经能弹奏出完整的致爱丽丝,他们学的都是西方音乐,我自小接触钢琴和小提琴,可是在我骨子里,却不喜欢这种严谨的曲风,所以才会选择流行乐。”
“兴许年轻的时候都向往更多自由的空间。”
“你说得没错,这段日子我学古琴时这种感觉非常深刻,爷爷和父亲教我的不是技法,更多的是让我认识音乐的灵魂,无论西方乐还是东方乐,它们其实都是共通的,甚至是流行乐都好,只是当时我不明白,硬要跟爷爷较劲,现在想明白,却已经太晚了。”
“你的负罪感太深,你爷爷并非完全因你才去世的,荣谌。”
“是我害他病发……”
“若你硬要归罪给谁的话,我也是其中一份子,你还记得我有多支持你吗?那时我们的眼里只有一件事,你还记得吗?”
“与你无关。”
“有关,就像你认定了你爷爷的去世跟你有关一样,我在你身边那么久,你经历的我也经历了,你明白什么叫感同身受吗?况且你不是别人,是荣谌。”
“我知道,我从出生起就背负着这个名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荣谌顿了顿轻轻道,“天难谌,命靡常。”
“你错了,谌是相信的意思,诚谛的意思,你不是一直如此吗?”
“我只是尽我所能。”
“这就足够了,世事无常,谁又能预料将来的事会变得如何?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已经发生了,最坏不过如此,为何不向前看呢?”
“你总在鼓励我,你知道,这让我觉得很不公平。”
“你要怎样才公平?”
“换我鼓励你,照顾你。”
“生活在一起,不就是彼此照顾吗?”
“可我觉得自己做得太少。”
“你不振作起来,如何鼓励我?”
“有友如此循循善诱,想钻牛角尖也会钻到牛鼻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