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还是来了?”朱佑杭摩挲他清瘦修长的手指,心中悸动无法抑制,吻了吻头发,顺着鬓角贴到耳垂旁边,“你在担心我,博誉,你在茶饭不思日夜悬心,你想见我可不知到哪里去找,你在骂我不自量力逞英雄,你闯刑部只是想确定我平安无事。博誉……”
“你……真没受伤?”
朱佑杭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高高弯起,“没受伤!”吻着唇瓣呢喃:“我可以把衣服脱了让你检查……”
话音未落,宋临恼羞成怒,一拳头揍在他后背上,跳起来夺门而出,“说得真好听!我担心你?我想找你?”嗤笑:“是你故意让我担心!是你故意躲着不见我!”靠着柱子冷声呵斥:“耍着我玩很有趣!”
朱佑杭笑眯眯地点头,“博誉,可你确实在担心我,你没想过为什么吗?”
眼见宋临气得身子一栽歪,朱佑杭不但不安慰反而继续下死手,“博誉,我早就说过,相对于性别,你更加介意我是否把你当戏子看待。”走过去,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对着耳朵吹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三生石上,我刻了你的名字,你说我怎么看待你?”
宋临掉头就跑,好像有洪水猛兽在后面追赶似的。
“我允许你暂时逃避。”朱佑杭脉脉含笑,目送其横冲直撞,“但你得明白,我不会逃避!顺便说一句,以后想见我就到家里来,不准去刑部。”
宋临加紧脚步,眨眼消失了。
朱佑杭提起笔,在自己名字之右题写——宋临宋博誉。
再来说说惊吓过度的宋大人——
此人心烦意乱面色潮红,在雨幕里没头没脑东倒西歪,钻进一家茶馆,坐在桌前听伙计跟唱大戏似的报茶名,宋临摆手,“苏州碧螺春。”
碧绿的茶叶在温水中上下舞动。宋临端起来一口饮尽,耷拉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嚼茶叶,冲伙计喊:“来一壶!”
伙计朝掌柜的一吐舌头,“牛嚼牡丹的俗物蠢货。”
茶刚上桌就进了肚,直到腹部胀痛难当宋临才撑着额头站起来,“算账。”
小伙计满脸堆笑,“不用算,一共二十二两六钱。”
宋临大惊失色面如死灰,破口大骂:“讹诈打劫!你们这是黑店!本公子要告你们!”
小伙计年纪虽不大,却是个阅人无数的老江湖,指了指七个空茶壶,光笑不说话。
宋临失魂落魄,全身摸索,一个大子儿都没有,急得满头大汗。
“您这玉石腰带不错。”
一语惊醒梦中人,宋临低头看看腰带,这会儿才想起身上穿的是朱佑杭送的衣服。抬头看看伙计,天人交战,一咬牙,抠下一块玉石递过去,“不用找了。”
站在台阶前,瞧瞧哗啦啦的大雨点子,反正已经湿透了,宋临不管不顾,冲进雨里拖着脚步满京城闲逛。
一直等到伸手不见五指,宋大人回家了。
往门槛上一站,屋里“呼啦”站起一大排,宋临吓了一跳,定睛细瞧,没一个认识的,宋临拱了拱手,含糊其辞问了两声好,刚想撤,一人紧赶几步拦住去路,“宋大人,在下云南大理治下的小小县令,鄙姓孙,可否借一步说话?”
哦?宋临挑起一边眉毛,笑得明朗无比,“孙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扯着姓孙的进了自己屋,“大人的账本归属小可?”
“宋大人快人快语,下官佩服!”深深一揖,“万望大人网开一面帮忙则个。”
“好说好说。”宋临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却大肆嘲弄朱佑杭:是你教我做贪官的,本公子谨遵教诲没齿难忘。等我贪完了,瞧你抓不抓我,不抓,是你失职,抓了,等着跟我在刑部大牢里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吧!
俩人相谈甚欢,不说即明一点就透。
宋大人承诺遮盖掩饰帮其蒙混过关。
孙大人从袖子里掏出个用纸包着的小乐俑,毕恭毕敬双手奉上,“小小玩物,不成敬意,望大人笑纳。”
宋大人客气一番,“恭敬不如从命。”
受了贿了。
等孙大人一走,宋临剥开纸张细细查看,不看不要紧,只扫了一眼,宋临稀溜溜倒抽凉气,大着舌头半天冒了一句:“唐……三彩?”赶紧又拿纸包上,不经意瞥见这纸上的字,诧异之至,居然……居然是一千两的银票。
宋临使劲咽了口唾沫,目瞪口呆,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我受贿了?”
唉……真不想说——
此次受贿完全违背了朱佑杭的“贪官理论”——不能大贪,更不能不贪,要以“明哲保身”为前提视情况适度合宜地贪,要先查账本然后再贪,要让行贿者心怀感激地贪。
反观宋大人,贪得太大了,没查账先贪了,行贿者是何想法一无所知。
因此,几乎可以断定,宋大人的此次受贿犯了贪官原则的大忌!
心慌意乱之下果然容易做出过激行为。
教训!教训!
第24章
宋大人忐忑了一夜,半梦半醒之间,脑中灵光一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财神爷都亲自送钱上门了,往外推岂不是驳他老人家的面子?再说,作为一个饱读诗书的儒商,跟钱过不去不但背离天性,而且违逆孟亚圣“利以诚而正”的谆谆教诲,连孟二圣人的话都不听简直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引经据典找到至理名言之后,宋大人断然认定--贪污受贿,只要做到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就完全等同于行商做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何乐而不为?
翻了个身,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第二天,宋大人特地把小乐偶揣进靴筒去了衙门,竖着耳朵等江秋。
江秋刚探出半个脑袋,宋临一个箭步窜过去,左手拖人右手关门,一气呵成迅雷不及掩耳。江秋本来还在打哈欠,被他一吓,彻底懵了。
俩人缩在大书柜后面,宋临掏出小乐偶,还没递过去,江秋眼睛陡然锃亮,“唐三彩?”一把抢过去,颠三倒四看了一盏茶的功夫,掀眼皮直勾勾盯着宋临,直截了当地问:“外官孝敬的?”
宋大人讪笑。
江秋站起来,翻了一堆蜡烛点上,“去,把门打开!”
宋临吓了一跳,“不好吧,怎么说也是见不得光……”
“胡扯!”江秋竖眉毛,“户部官员贪污受贿天经地义!全天下尽人皆知!别学得小家子气,叫人看不起!”
宋临大开眼界,喉咙里咕咙了两声,半信半疑地开门,“江大人,这东西值多少钱?”
江秋这辈子最烦这个--“俗不可耐!孔老夫子说:‘珍玩无价!’”
胡说八道!孔老夫子跟你似的成天想着玩物丧志?宋临扯着嘴角倒了两杯,,水,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唐三彩也要分三六九等,这玩意儿色泽灰暗,残缺不全。仔细看,手里的乐器居然是锣,多俗!她怎么就不弄架古琴弹弹?”
江秋都懒得拿正眼瞧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弹琴的乐偶多了,这种大俗乐器的反而不可多得。知道什么叫奇货可居吗?知道什么叫物以稀为贵吗?孤陋寡闻!再说,这是御用之物,凡品岂能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