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同一曲,可在东方颢的手里,却宛如万马奔腾。这般气势的恢宏,与刚才那皇甫衾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意境。
这才是真正的《水龙吟》啊。
这时长平又看向屈平,只见他的眉宇只之间有著赞许之色,唇角也多了一抹淡笑。又见那皇甫衾,脸上的愠色已经消去,似乎也逐渐沉迷於其中。
长平虽已料到东方颢能弹琴,却不曾想像到他的琴诣竟然会如此之高。
一曲奏磬,琴音虽嘎然而止,却仍是绕梁不绝於耳,弹琴人更是显得气魄非凡。
兴许这天下也只有皇上有如此的气魄。
东方颢待那最后一个音消失,方才抬起头看向屈平。
此时皇甫衾的心中已经完全明白到自己和东方颢的差距,脸上的神色已是佩服万分。
《水龙吟》乃是成连遇见那秦晋郩之战所谱成的曲子,那千军万马长驱直下的气势,也许真的得由男人奏来才能将此曲的意境表现的更加淋漓尽致。
她亦抬头看向屈平,想听他怎么作评。
屈平的眼里有著浓浓的笑意,他点头道,『不错,已经将那感觉完全表现了出来,只不过——』
他顿了顿。
一听他语意中的转折,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心里都不禁在想,皇上的这曲《水龙吟》难道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么?
『所谓“谈笑净胡沙”,皇上对於这一点,似乎仍是太过於执著了。』屈平注视著东方颢,缓缓说道。
屈平此话一说,大家却不甚明白了。只见东方颢叹了一口气,站起来也不再说话。
可还是有人知道的。
“谈笑净胡沙”说的是东晋谢安曾在当年的淝水之战时,悠闲的在别墅里下棋,完全不动声色的事。
引用在此处,也仅仅针对了东方颢弹奏此曲的意境,也许太执著於成败,反而成为了弹奏这首《水龙吟》的一个缺陷了。
艺术家的这种不计成败得失的开阔胸襟,对於天子的东方颢来说,是不可能有也不能存在的,不然又怎能为王?
长平突然想到,若是换由屈平来弹奏此曲,用他那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再以他的胸襟他的气度,就应该是完美了罢。
良久,东方颢终於开口,『也罢,便是如此也是无伤大雅的。』
说著他转向皇甫衾,『朕这一手琴便是屈太傅所授,你觉得如何?』
『皇上琴诣如此卓绝,皇甫衾甘拜下风,可这么一来,令小女子更加好奇屈大人的琴诣了,不知能否弹奏一曲,让小女子见识一下?』
这正是殿内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在见识了皇甫衾和东方颢的琴艺以后,更是想听一下那屈平弹奏的《水龙吟》了。
只是——东方颢扬起了唇角,屈平也在一旁含笑不语,却没有人回答皇甫衾的那句问话。
只因——太傅的琴,天下只有朕一人能听得。
『好了,你们跪安吧。』东方颢不再说什么,只摆了摆手。
皇甫衾站起来后,不禁深深地看了站在皇上身边的屈平一眼,然后才退出大殿。
第20章
『大人、大人,到府邸了。』秦儿掀起帘,轻轻唤著。
屈平缓缓抬眼,向外张望了一下,问道,『几更天了?』
『四更天。』秦儿答道。
屈平停了一会儿,方才说道,『……直接去皇宫吧。』
『大人不进屋睡一会儿?』
屈平摇摇头,随即又将眼睛闭上了。
屈平一向不喜应酬,可昨夜是景天王爷的酒席,既邀了他,他也不能不去。
那景天王爷是前朝皇上最小的一个儿子,小的时候生得聪明伶俐,可因为从小在那漫天官员的拍马逢迎下长大,如今又是整日的花天酒地,身上早已没了那份灵气。
只是本性还是不坏的。
官轿在那月华门前停了下来,秦儿又掀起帘子。他见屈平仍旧闭著眼睛,侧著头,一只手微扶著,也不知是否睡著,正犹豫著该不该出声的时候,屈平却睁开了双眼。
他的瞳仁清澈透亮,只带著些许的疲倦。
『大人,到了。』秦儿轻声说道。
屈平从暖轿中下来,微觉有一股冷意向自己袭来,无意识的他在手上轻轻呵了一口气,秦儿早已从轿中取来了披肩给他披上。
此时仍是满天的星斗。
屈平并不急著进去,只是搓著有些冷冰的手,在外头呼吸著清冽的空气,将身上的酒意驱散了几分。
想起昨夜景天王爷问他的一些事,屈平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无事风声起,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正胡乱想著,却见迎面走来几个手里提著琉璃宫灯的小太监,走在最前头的小太监眼尖地看见了屈平,赶紧加快脚步走到他跟前,向他请安说道,『皇上知道屈大人必定来得早,特地让奴才们在这里候著,没想到屈大人已经到了。』
『哦?皇上已经起来了?』
『是的。皇上让屈大人直接去轩阳殿见他。』
轩阳殿内,东方颢正坐在案几一端翻阅奏摺,双眉有些微蹙,也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便抬起头来,却在瞥见屈平那有些苍白的脸色之后,他的眉又拧得紧了几分。
『太傅昨夜在景天的府上?』东方颢起身扶他坐下,开口问道。
『嗯。』屈平并不意外他会知道,因为东方颢向来关心他。
『还没有用过早膳吧?没有休息便来了?』
屈平微微一笑,说道,『皇上不用过分担心了,臣一向不嗜睡的。』
『不嗜睡可不是不睡。』东方颢说著便吩咐道,『来人,传御膳。还有,太傅喜欢淡粥,不要弄得太咸了。』
『是。』身边的太监支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皇上刚才在想什么事?』屈平的眼掠过东方颢适才翻看的奏摺,似乎是一折密摺。
『没什么。』东方颢的目光有些闪烁,却只是笑了笑,将摺子摆在了一边,『有件事倒要和太傅说,我明日便打算出宫,去一趟淮南,宫里的事便都交由太傅你了。』
『皇上可是要去视察黄河运河那一带的河防?』屈平看著他问道。
这种事,其实只要钦差一名户部尚书就足够了,莫非——『嗯,你想的不错,这只是其一。』东方颢看著屈平不确定的神色,说道,『其实我的目的是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屈平看了他半响,没有说话。良久,方才点头道,『皇上放心出去吧,朝中的事臣会仔细料理的。』
『有太傅在,我便放心了。』东方颢看著屈平的眼说道。
说话的功夫,早膳就布置好了,太监进来传过话之后,东方颢便和屈平起身来到隔壁的厅房用膳。
屈平一向厌荤,御膳厨子早已知道他的口味,端上来的粥清淡可口,柔顺爽滑,吃来甚是合口。
『怎样?』东方颢自己先没动,看著屈平吃了一口便问道。
屈平淡笑著点头道,『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