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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风华录(12)

正派人与魔教向来水火不容,他不用问,也已能猜到凤栖死的大概,却止不住心里想要见那人的念头。

凤君复......

他不自觉敛起了眉。

梅庄的后山很静,梅天凛特意派了庄园的人守卫,一方面是为了看住凤九,不让人前来相救,另一方面也不容一些人寻他住仇,毕竟巫医教得罪的武林人士众多,虽然惨遭灭门的那些门派都未曾留下一人,可毕竟都引起过武林同道中人的不愤。

傅霄侯却是特别,人是因他捉到的,自然也无人会去拦阻他,这时见到他只抱拳称呼了一声"傅公子"便让他进了后山。

傅霄侯一踏入庄园心情便又无端起伏不止,脚步竟带着些许的犹豫,不似往昔那般从容镇定,还多了一份无状的欣喜,却又忐忑着见了他的面该如何自处。

后山一路无人,石屋的门是微阖着的,并不曾落锁,看来梅天凛是把凤九囚禁在了整个后山的院中。

可傅霄侯推门的手却踟躇了,两人相处时的画面一幅幅在脑海中闪过,仿佛见到那人为他炼药的样子,不知怎么的,他竟觉得眼前的木门像是万斤重,怎么也推不开。

在门口站了良久,忽觉太过安静,仿佛没有一丝人的气息。

以傅霄侯的耳力,至少能感觉到屋里那人的存在。

所以他蓦地惊悟,便觉一丝不对劲。

心念一转猛地推开了门,于是见到了那人。

凤九身上也着了件白衣,外头还披了一件,却见他此时趴在桌上,头靠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无力垂于身侧,未束的长发几乎将他的脸全部遮盖了起来,完全看不清楚神情。

石屋很冷,让傅霄侯禁不住想起了玉皇阁里那条幽暗地道,那时也只有他们二人,虽然他的问话语气很淡,可此时想起来,却让他觉得珍贵。

"凤公子......"他依然习惯这么称呼他。

没有动静。

傅霄侯不由皱眉。

怎么回事?

他缓缓走上前,试着又唤了一声。

依然没有一点动静。

他不由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他的肩头。

好冷。

"凤......"

他用指尖轻轻拨开了凤九额前的发,见他闭着眼,脸容淡然如故,却似雪苍白,长睫在眼下落了一层淡淡的影子,淡薄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傅霄侯心头不免一紧,自然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幸好还有呼吸。

再拾起凤九垂落的手探他脉象,不由震惊万分。

是什么时候筮血檀的毒开始发作?难道他已无法用内力压制了么?

傅霄侯不再多想,运功便将自己的内力缓缓度给了他。

身子逐渐恢复了些许的温度,那人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凤公子。"傅霄侯扶起了他,低低地唤道。

凤九缓缓睁开眼,听见了傅霄侯的声音不经意间便轻轻蹙了蹙眉头。

"是你。"声音冷冷恹恹,带着十足的乏力。

"......是我。"傅霄侯暗自叹息,松开了扶住凤九双肩的手,他不明白自己怎么的就是对眼前这个人硬不起心肠来,仿佛他跟他是相识多年的朋友,而非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

凤九没有抬眸,也没有说话,他更不想知道傅霄侯的来意。

傅霄侯却有很多话想说,很多事想问,可一见了他的面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两人沉默好久,还是凤九先开了口,却是极其淡漠的话语,"你既恢复了记忆,就不该再来找我。"

"凤公子......"傅霄侯没有上前,仍然站在他的身后,他看不见凤九的表情,凤九自然也没见到他闻言之后隐约皱起的眉,便在一声叹息之后他低语,"凤公子身为巫医教教主,对医理药理自然了如指掌。"

"琅琊山山脚下有一种花名叫‘金瓤花',便是解药的一种成分......只不过这‘忘尘草'并非普通的忘尘草罢了。"凤九淡淡道。

"不错。"傅霄侯点头,"若是普通的忘尘草,以筮血檀的药性足够能解,可是--"他说到这里霎时顿住了。

"可是这样一来,你就不能及时想起来并带那些人攻上山了。"凤九接下了他说不下去的话道,口吻平淡得仿佛跟他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傅霄侯默然,这本就是他受伤之前安排好了的,此时由凤九说出来只让他觉得不自在,因琅琊山一直无法攻入,梅天凛问他意见的时候正好是九华山比武之后,他之所以会想到用苦肉计,是断定了凤九不会杀他,可他从不曾料到凤九会这样对他。

难道仅仅九华山一见他便对这个人完全放下了心?然后胆大妄为到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他傅霄侯向来不是那么容易对旁人产生感觉的人,更何况是像如今这般的好感?

凤君复......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筮血檀为毒门正宗解药,其药性剧毒无比,却是可以同时克制多种毒药的良药,可用它炼药却极其费力,时间一久炼者也会中毒,轻则可医,重了便无药可解,你却还是为我取来炼成了药......"

凤九微微侧首瞥了他一眼便道,"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知道我为何要费力救你?"

"是。"傅霄侯点头。

凤九垂了垂眸,便道,"还记得当初我是如何杀死你父亲的么?"

傅霄侯闻言不禁猛地一怔,咬紧了牙。

他怎么能忘记?

那时的他还来不及从火海中救出自己的母亲,父亲便又死在那个出手凌厉不凡,杀人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十六、七岁少年的掌下,几乎是一掌毙命。

而那掌法又是出掌见血削肉的刀掌,父亲的身体像是被凌迟一样片片生剐,死状惨不忍睹。

那人一样眼眸狭长漆黑,微微眯着眼的神情似乎将一切都蔑视到了极点,就连杀人这件事在他眼里也变得微不足道。

那张脸,他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不是眼前的凤九又是谁?

虽说年龄长了一些,可他双手沾染的血腥只会增多,决不会少下去半分。

傅霄侯没有开口,等他说下去。

凤九的语气再平淡不过,只随意陈述着一个事实道,"那时我既没有杀你,九华山上也无意取你性命。"

他十三年前没有杀那个孩子,只因他脸上那抹绝望之色像极了当初的自己,那种失去家人的痛苦再再明显不过,让他一时间竟下不了手。

他这一心软,就软到了底。

而傅霄侯恍惚入了竹林扰到他吹笛之时,他便没有刻意避开,本以为一切会在九华山之约那日结束,不想两人却还有交集。

无论他傅霄侯是什么理由受的伤,即便是如此巧合出现在了琅琊山附近,他凤九也不可能扔下他不管。

--我傅霄侯一生只敬你爱你一人。

那个在他面前喜欢胡闹偷懒的霄儿,一脸垂涎候在他身边等着吃红烧螃蟹的霄儿,信誓旦旦说着这句话的霄儿,一百五十六个日子相处下来的霄儿,他怎么可能放得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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