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可我凤某只一条命，梅掌门欲如何处置呢？"凤九淡淡道。
"教主！"二煞跟了他多年，此时听他的话不由一怔，因他的语气太过萧瑟，似对一切都已厌倦。
傅霄侯已是第二次感觉到了他的厌世，莫名又觉得心窒。
"处置倒谈不上，只不过这次多亏了傅贤侄我们才能一举攻入琅琊山，再说凤教主与傅贤侄本就有恩怨未消，于情于理我也该将你的性命交与他才是。"梅天凛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凤九，却还是没有在他脸上捕捉到任何表情，因此时凤九转过眼看傅霄侯的样子，就像是看着一个毫不相识的人一样。
傅霄侯也望着他，心绪却是从未有过的浮动，即便是九九重阳跟他在九华山对峙之时也没有如此浮躁过。
"既是如此，那么请傅公子出手罢。"凤九这时只淡淡道。
--出手？事到如今，我怎么可能还出得了手来伤你？傅霄侯不觉皱起眉来。
心念稍转即逝，傅霄侯长身而起，白衣掀起万倾波澜，手中天蚕丝乍现，向凤九席卷而去。
凤九没有动，他神情丝毫无动于衷，一双眸子似是一潭古水沉静，却独独倒映出了傅霄侯的身影。
天蚕丝锋利过刃，出则必见血，此时以极其诡异的角度绕过了凤九的手腕，傅霄侯蓦然发现凤九一丝内力也没有用。
凤九非但没有用内力，双腿更是无力，傅霄侯欺身而近之际，竟轻而易举将人从轮椅上带了起来，天蚕丝在手腕上勒出一道深痕。
傅霄侯蓦然而惊，九华山一幕顿时在脑海里清晰浮现，那日天蚕丝狠狠穿过凤九双腿胫骨而过，血色溅满了烟渚，浸透了天蚕丝。
是他亲手伤了他！
霎时撤了天蚕丝，在凤九落地之前一揽他的腰返身朝阁外夺路而去，速度之快就连梅天凛跟距离最近的温庭筠都来不及反应。
凤九也是一怔，却也任由他去，早在很久以前，他似乎就已经习惯了他的胡闹。
出了无名阁便是白道众人，一见傅霄侯出现一时倒无人阻拦，因见过凤九之人本就寥寥无几，可随即追赶出来的梅芳华却是一声急呼，"傅大哥，你带着凤九要去哪里？"
这时便有人反应过来，蓦地对凤九出手。
"芳儿回来。"梅天凛阻止不及也几步掠了出去。
"爹！"梅芳华三粒透骨钉早已扣在手，却被梅天凛一把扯住。
便见一人双刀一左一右朝凤九面门攻来，傅霄侯下意识先护着凤九，微一侧身躲过了右面刀锋，天蚕丝随后缠住左面刀锋，同时凤九也已抬手，刀锋轻易被握，一拗即断。
这时又一人握剑上前，十几枚闪着幽蓝光芒的毒藜已从他袖里暗发，傅霄侯闪躲之际听见凤九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道，"无名阁后有条小径可往玉皇阁。"
傅霄侯会意，直接带着他闪过了明晃晃的剑影，一转身便绕着无名阁行了过去。
后面的人欲追，可傅霄侯轻功卓绝，前路既无人阻拦，几下飞纵便失去了他的身影，连着凤九也一并消失不见。
梅芳华还想追，却被梅天凛阻止了，"芳儿，让你傅大哥自己处理。"
"可是--"梅芳华跺脚。
"我们去扫清巫医教余孽。"梅天凛的话不容反驳。
翠葆霓旌，蝶舞芳华，玉皇楼阁里似是披着锦绣，佩着琳琅，一派出尘风光。
扶着人坐下，傅霄侯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凝望眼前一片碧绿，任思绪起伏不止。
凤九也不开口，他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九华山上，你曾有三次机会杀我，可你都没有出手。"过了良久，傅霄侯忽道。
凤九不语。
"你甘愿让我报仇，又三次留手，却让自己落入困境，被我伤了胫骨。"
凤九睁眸。
"我赌你还是不会杀我，可我却依然想为家人报仇。"
"我知道。"凤九终于开口，却也只有再平淡不过的三个字。
"你确实没有杀我，还费尽心力救了我。"傅霄侯说着忍不住回眸看他，却还是看到了一脸淡然。
"那证明你赌对了。"凤九微抬眸。
"可我竟忽略了一点。"傅霄侯又道。
凤九没有看他，只问，"哪一点？"
傅霄侯注视那张无动于衷的脸容，一字一句说道，"如果你会救我，那么这一日来临之时我却面对不了自己的心。"
他本以为仇恨不共戴天，就算不能面对自己的心，至少能为了父母亲而下手。
可他竟然做不到！
"我说过你不用在意被我所救这件事。"凤九只淡淡道。
他早知道！
可傅霄侯能分辨这是出自他的本意而非故意，所以他才无法责怪。
他于是摇头，缓缓对凤九说道，"你双腿既是被我所伤，今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伤你，而梅掌门攻入琅琊山一事我无话可说，只是家仇难消，以后再见之时，希望凤公子无需再对傅某留情。"
"好。"凤九简单一个字算是回答，并无多言。
傅霄侯这时静静注视他良久，终开口，"如此，容傅某先告辞了。"
凤九不语，任傅霄侯转身离去，当身影完全消失之后，凤九的唇角忽然缓缓溢出了一丝鲜血，他此时方抬眸，神情中似是带了一抹极淡的笑，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韩秋水跟温庭筠来到玉皇楼阁的时候已过了傍晚，凤九一人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闭目憩息，只脸色有些发青，无声无息的样子让人觉得着实很不对劲。
韩秋水快步上前探他的脉息，不由脸色一变。
"怎样？"温庭筠在一旁问。
"他耗内力太多，本被压制体内的毒素已经向各处扩散了。"韩秋水边说边取出凤九腰间的一个药瓶倒出几粒药丸，用手微微撬开凤九的下颚喂了进去，然后便运功替他催化药性。
一盏茶功夫，凤九恢复了知觉。
"你们来了。"他看着眼前两人道。
"教主。"温庭筠与他漆黑的双眸对视片刻，垂下了眸唤道。
"你终于醒了。"韩秋水低低一叹，收了功。
"都处理好了？"凤九淡淡问。
"他们搜了一整天的山，也烧毁了整个无名阁，现在还有人守在山上。"韩秋水道。
凤九垂眸想了片刻，便道，"他们找不到我肯定不会罢手，可被困山中的众多教徒不能被我连累，你们也是。"
"你胡说什么？"韩秋水盯着凤九皱起眉。
"我说的是事实。他们入教为我做事，我为的不过是自己的私事，巫医教是武林中公认的魔教，那些正派人士向来满口道义，可对于魔教中人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恨不得杀之为快，若他们背负魔教之名对他们没有好处。"凤九就事论事，一脸平淡道。
"不行。"韩秋水一口否决，他知道凤九想要做什么，可他绝不会允许。
"我离开之后这里便交给你，这件事你定要代我处理好，知道了吗？"凤九无所谓韩秋水的反对，依旧交代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