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进了房间才看明白,原来四面墙壁皆用长长的画卷覆盖,飞瀑栩栩,重檐雀替,疏星淡月,仿佛入了一个画中的世界。
这些画不用说,自然都是朱濂之的手笔。
朱濂之此时正懒懒倚着屋内一张宽大的红木长椅中,因他才沐浴更的衣,只在素色的内衫外罩了一件宽松长袍,腰带也未系。一名侍女站在他身后为他擦干还在滴着水的发丝,偶有几丝长发散落身前,便染湿了他的襟袍。
“好了,你下去罢。”朱濂之摆摆手,对那名侍女道。
“是,王爷。”侍女躬身一福便端着梳洗等物退了下去。
叶卿这时看着朱濂之,见他的脸色要比刚才好了一些,却依然显得清淡,不由说道,“王爷不再多歇息片刻了么?”
朱濂之听了他的话却笑了,反问道,“你不觉得我歇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么?”
叶卿苦笑着皱眉摇头,“难怪红衣姑娘总说王爷任性了。”
朱濂之不由凝眸看他道,“红衣都跟你说了罢。”
叶卿却问他,“这些事……是否不该说?”
“也不是不该,只是——”朱濂之敛眸,神情中有一种明显的困扰,他叹息着道,“红衣总是太过于担心了,其实这没什么。”他说这话时的语调竟是丝毫也不在意的,一切倒显得都是别人太小题大做了。
叶卿不由一怔,他瞪了朱濂之半响方才无奈道,“王爷,要知道一睡下就不知何时会醒过来的人可是你啊。”
朱濂之抬眸,他看着叶卿认真的表情时不由笑道,“叶卿,才五日不见而已,怎么我觉得你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红衣似的?”
“红衣姑娘一直都在担心王爷。”叶卿道。
“我是那种事事都需要人操心的人么?”朱濂之淡淡低语,眉间是隐约的不悦,似乎这种担心于他已是厌倦。
叶卿怔了怔,却想到他也是一个能只手遮天覆手为雨的人,倘若总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又如何能做到像他这般的随心所欲呢?
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神情不由恢复到往常那种玩味的语调说道,“王爷的事叶卿自然放在心上,既然王爷都说了不用操心,那么我也应该放心才是。”
朱濂之也勾起了唇瓣满意地笑,“这就是了。”他说罢又接着道,“我听红衣说你从三日前就一直住在这里,住的还习惯么?”
“红衣姑娘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你说我还能不习惯么?”叶卿眯起眼笑道。
朱濂之轻笑,“看来我倒要好好谢谢她了。”他说着瞥了一眼轻纱飞舞之处轻笑道,“还不进来,躲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王爷刚刚还在责怪红衣呢。”纱帐后传来女子调皮的声音,然后一个红影便从那里跃了出来,她手里捧着一大摞的画卷,看着两人道,“一定是叶公子知道后偷偷跟王爷眨眼睛过了。”
叶卿不禁一脸无辜望向王爷,“我有么?”
朱濂之低低地笑了,他回头看着卓红衣说道,“是你自己的红色衣裙太显眼,腰带被风吹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还去怪叶公子?”
原来是这样。卓红衣不由垂下头偷偷吐了吐舌,随后才抬眸看叶卿道,“抱歉,是红衣错怪公子啦。”
叶卿笑着摇头,他看着卓红衣说道,“其实我并不清楚红衣姑娘是何时到来的。”
“真的?”卓红衣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喜出望外,“看来我的轻功进步了不少。”她说着便转向王爷道,“王爷适才说要奖赏红衣什么,干脆一并奖赏吧。”
朱濂之见她一脸自鸣得意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道,“你倒真是会讨赏,说吧,想要什么?”
卓红衣歪头想了片刻,然后看着王爷又问,“是否红衣想要什么王爷都会答应?”
朱濂之这时不禁连连摇头笑着说道,“你不用不好意思说出口,你想要的可是前一月宁王府送来的‘脂砚’么?”他早已看见红衣适才眼底掠过的一丝光,知道这小妮子必定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却不肯说,定要自己开口。
卓红衣摸摸鼻子道,“还是王爷最清楚红衣了。”
“脂砚配红颜,红衣姑娘选的东西真是妙。”叶卿在一旁笑道。
这“脂砚”叶卿也见过,约莫手掌般大小,微呈随形,是上好的端砚,有明显的胭脂晕跟鱼脑纹,砚配珊瑚红漆盒,盒上盖内篆有“红颜素心”四字。朱濂之本就是懂墨之人,一见便知是质地极佳的良砚,于是便收藏在了府中。
只不过他并没有忘记当时红衣一见到那脂砚时惊叹的表情和爱不释手的样子,于是心底便已打算到时将这块砚送给她。
卓红衣已经是一脸的迫不及待,她赶紧放下手中的画卷道,“王爷,这是王爷要的画,红衣已经取下来了。”
朱濂之哪里会不明白,他于是笑着点头道,“就放在案几上罢。”
“是。那红衣先去取砚了。”卓红衣话未说完人已经轻飘飘掠出了藏书阁。
朱濂之这时回眸看着叶卿苦笑着道,“这丫头着实被我给惯坏了。”
叶卿不由弯起了唇角说道,“哪里,红衣姑娘天生率性,真要管束多了反而不好。”
朱濂之淡淡地笑着,却没有说话。
叶卿看了朱濂之半响,忽地眨眨眼道,“红衣姑娘越大越标致,我看再下去,王爷就要给她找个好婆家了。”
一听这话朱濂之反倒是怔了怔,随即便低低笑道,“这种事岂是我能作主的,一切看她自己的缘分罢。”
叶卿明了地笑,然后一叹道,“说得也是,有些事确实难以掌握,特别是人的姻缘。”
朱濂之的眉微微上扬了几分笑道,“看来你好似突然有了感悟……”
“也不是什么感悟……”叶卿垂下眼缓缓低语道,“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位夫人……”
朱濂之注视叶卿,他了然道,“若说荆夫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半点怨不得别人。”
叶卿抬起眼看着朱濂之问,“其实她并无法选择,不是么?”
朱濂之缓缓摇头,“当年若非是她故意破坏,事情也许根本不会演变成这样。”
“哦?”叶卿不由疑惑问道,“怎么说?莫非荆云长娶她也是另有隐情?”
朱濂之这时却淡然一笑,他手指轻轻点了点放置于跟前的画卷道,“先不说其中隐情,不妨先让我猜测一下叶公子那一行有何收获,如何?”
叶卿不禁看着他笑道,“还用猜么?一切自然都如王爷所料。”
“是么?”朱濂之轻敛眉,看着叶卿问道,“这么说来……那株‘紫茱缠’终是派上了用场?”他眸光微闪,似是觉得有所遗憾,却又不以为然。
叶卿点点头,然后他注视王爷勾起嘴角问道,“王爷可否猜测一下那紫茱缠究竟是被何人所用?”
朱濂之的手指抚上优美的唇瓣,低垂的眼眸闪着慑人的光,他略一沉吟便道,“若是没有别的意外出现,那紫茱缠应该还是用了在荆云长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