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会救我……难道是因为王爷他……”卓红衣不敢再想下去。
端无伤沉默着,抿紧了嘴。
一室的幽香氤氲,轻烟淡淡如丝侵入空气之中,如絮如雾。这股香异常的熟悉,是朱濂之习惯用的曼陀罗草的香味。
他慢慢睁开双眼,清淡的脸上依然带着一丝疲倦,神情随意平淡之极,只抬眸瞟了来人一眼,却依旧保持靠坐于墙的姿势不动。
“九爷一夜睡得可好?”微微有些尖锐的声音传来,显然是昨夜那些人中的一人。
这人朱濂之自然识得,他是被人称为“孤月神手”的沉雁岛岛主沈千秋,看上去约四十岁左右,一身绫罗锦织长袍干净整齐,一看便知是个极修边幅之人。
朱濂之淡淡开口问道,“沈岛主找我有何事?”
“九爷是聪明人,有些事应该不用沈某开口就能知晓吧。”沈千秋脸上带着笑,却显然是假惺惺的。
朱濂之却道,“可惜我从不喜欢把心思浪费在自己没兴趣的人身上。”
“那么说来九爷一定要我挑明喽?”沈千秋微微抬高了语调。
朱濂之淡漠不语。
“我想九爷必定知晓自己落在了哪些人的手中吧?”沈千秋轻抚手中玉戒,悠悠开口说道。
“知道又如何?”朱濂之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惊。
“少林武当暂不去说,他们一向以正派人士自居,谁不知道他们最喜欢坐收渔翁,所以他们一定不会暗中出手。”沈千秋说着微微一顿又道,“可是‘鱼剑山庄’的秦庄主,‘铁手蛇心’桑木颜,‘无道人’方不败这些人却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们可是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的。”
“难道沈岛主就不是?”朱濂之低笑着反问。
沈千秋不禁沉下了脸,随即他又一笑说道,“难道王爷就不担心他们逼迫人的手段?要知道九爷不会武功之事可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啊。”
“那又如何?”朱濂之问的随意,似是根本也不在意。
沈千秋盯着朱濂之,“若你肯助沈某人一臂之力,沈某定当助九爷你逃出升天。”他承诺道。
朱濂之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跟人做交易。”
“这次可是为了九爷你自己,希望九爷好好考虑一下才是。”沈千秋道。
“不必了。”朱濂之一口便作了回绝。
沈千秋一怔,他微微一皱眉又道,“九爷不会忘了敬轩堂之事吧,九爷你取了他父亲的性命,他可是恨九爷你入了骨,若到时候他来了九爷恐怕连想的机会都没有了。”
朱濂之却已不再开口。
沈千秋终于失去了耐性,他突然低下身一把擒住了朱濂之的下颚强迫他抬起脸来,阴沉说道,“我不过是想让九爷将所知之事都告诉我,九爷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朱濂之深邃的眸看着他,半响才淡淡言道,“我也不受人威胁。”
“是么?”沈千秋阴森森笑了起来,他左手忽然滑过朱濂之的右肩,两指一扣住朱濂之的肩井穴便使出了大力碎骨手的手法。
朱濂之一下子白了脸,可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神情始终云淡风轻,若不是额上逐渐有细密的汗水渗出,沈千秋不禁会认为他根本就没有痛觉。
“九爷依旧不肯说吗?”沈千秋见朱濂之吭也不吭一声心底不禁暗惊,手不由得也加重了几分力道。
便听骨骼“咯咯”轻响起来,朱濂之只是闭眼不语,一丝疼痛的表情也没有。
“沈岛主好沉不住气啊……”忽然身后一声悠悠的叹息传来,沈千秋蓦地收力回头,却见一名神情萧瑟的男子正步入这间屋子。
“原来是秦庄主,找九爷有事么?”沈千秋恢复了一脸笑意问道。
“沈岛主是否说笑,难道沈岛主是来跟九爷聊天的?”秦剑淡淡回道。
沈千秋这时瞟了朱濂之一眼,又回头对秦剑道,“这九爷一身的硬脾气,他要是什么也不说,岂不是白抓?”
秦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反问道,“沈岛主难道觉得九爷是那么容易应付的人么?”
“那倒不是,不如由秦庄主你来试试看?”沈千秋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朱濂之便经过秦剑的身边向屋外走去。
秦剑不语,等沈千秋走远了之后才看向朱濂之说道,“秦剑特地来谢过九爷。”
朱濂之没有开口,只是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秦剑。
“秦某已经派人查证过,而且余尘星手臂上确有属于离心宫的烙痕,只是不知九爷是如何得知的?”秦剑注视朱濂之问道。
朱濂之静了片刻,却不回答,只是反问道,“鱼剑山庄有叛徒,离心宫里难道就没有你秦庄主的人了么?”
秦剑的表情未变,他只笑了笑说道,“果然不愧是九爷。”他说着紧锁住朱濂之的眼眸又道,“不过九爷你不必这么说,秦某也不会杀你。”
“我为何想要你杀我?”朱濂之淡淡问着。
“九爷既然什么都不愿意说那么谁来了也都是一样,这么一来少不得要受一些皮肉之苦,我想方不败他们的手段九爷应该比秦某人更清楚,生不如死的话岂不还是死了的好?”秦剑注视他缓缓说道。
朱濂之却淡淡笑了,他看着秦剑说道,“秦庄主你太高估我了。”
“哦?”秦剑微抬眉。
“活着总比死了要好,你说是么?”朱濂之垂下眸随意低语着。
“那么九爷其实是不愿意将事情告诉秦某了?”
朱濂之不响,似是懒得再作回答。
秦剑忽然发现要这个人开口似乎比登天还难,可杀了他却又觉舍不得,因为这样一来世上的许多秘密便也会随之而去了。
他仔细盯着朱濂之苍白的脸半响,才萧瑟地言道,“那九爷只有自己好自为之了。”他说着转身离开了屋子。
朱濂之这时低垂了眼,嘴角的笑容淡如微风。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会遭遇到什么,可他就是不喜欢如人所愿,黄泉也许是第一个,却也是最后一个。
烟熏轻袅,依然是一灯如豆。
佛本虚无,妄再生之戒,入了人世,看不破红尘,便是一念万年。
而他朱红御,那一刹那之心念果真摄尽了一生,于是被锁于其中,寸步难行。
可也不悔。
这是他的罪孽,本就应由他自身来偿还。
只是他深知,那个人已是永远也不可能原谅他的了。
朱佑樘从不喜欢这种阴暗的气氛,他甚至无法在黑暗中呆上片刻,所以先他而入的是鱼贯的太监,各自手捧一盏晶亮的琉璃宫灯,光亮一时洒满大殿各个角落,璀璨绚烂之极。
朱红御常年不见光的双眼闭了起来,他整个人此时似是被一片金光笼罩,而他正前方那一颗骷髅在众多颜色之中闪出了妖冶的光芒,显得十分美艳而诡异。
朱佑樘这才缓缓踱着步子走入大殿,众太监纷纷退下,将殿门轻轻阖上,而他只是负手立于朱红御身后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