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青曜这时垂下眼,静了片刻才道,“一个人若是太执意一样东西还是不要再拥有另一样东西比较好。”
朱濂之注视连青曜,虽然此时的他是一脸的淡然,可朱濂之却能从话语里猜出他深藏背后的心思,况且这番话本身就带了那个意思。
“因为有了你,我倒觉得她是一位十分幸运的女子。”朱濂之没有看他,只是侧过脸望向厅外景色,语意是说不出的云淡风轻。
连青曜听了朱濂之的话过了好久才开口,“希望她也是这么想的……”
朱濂之转眼看他,眼里闪起了一抹慑人的光芒,唇角勾起美好的弧度对他轻言,“你应该更相信这点的,青曜。”
连青曜微笑了,缓缓开口说道,“是的,我应该相信才是。”
只是他虽然口中这么说着,脸上也这么笑着,可那一份落寞却始终在他神情之中缠绕,怎么也消失不掉。
朱濂之心知他绝对忘不掉,有些感情一旦渗入了骨便是一生一世,连青曜若非对戚芳芳用情至深何以会落得一身武功尽毁?
可他不悔,因为似乎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那份感情。
“这么说来,下月初九冥火教每年的岳阳之会便是宣布整个事件的始末并且重新选定新教主之日了?”停了好半响朱濂之才又开口。
“听王爷的口气似乎很有兴趣。”连青曜抬眸,不意外对上了那双闪着咄咄光辉也懒洋洋的眸子。
朱濂之淡淡一笑便道,“兴趣倒是不至于,因那无想寺便是在岳阳,所以不过是顺路一去而已。”
黄泉在一旁一直无语,他话本就不多,又是跟朱濂之在一起,只要是朱濂之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他从不会阻止,不过在听到无想寺的时候还是不免怔了怔,一双黑透的眼睛凝视朱濂之不语。
“难怪王爷会来我这阴阳山庄了。”连青曜这时不由微笑,一语说破道。
朱濂之轻轻地笑,“冥火教未来教主夫人被右护法逼出冥火教一路逃亡至此之事我也是无意中才知晓的,倒是来你这里早就有这个打算,若非之前听说你一直都不在阴阳山庄,恐怕我来得还要更早一些。”
“这么说来,倒是我错怪王爷你了。”连青曜眼底带着笑意说道。
朱濂之唇角又弯了几分,便道,“不管怎样我已经在你这里打扰了好一阵了,既然要去岳阳就要赶在初九之前,路上的时间算上去的话该是我们离开的时候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连某也无需多留,待下回连某来京城的时候再让王爷招待便是。”连青曜笑道。
“那是自然。”朱濂之点头答道。
第七章 烽火令(三)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
岳阳楼从来都有着这样的美誉。
“衔山吞象,浩荡如江,朝晖千里,南极潇湘。”闲适凭栏而立,俯瞰湖水群山,朱濂之生来也非耐得住寂寞之人,既然来到了岳阳,不登一下岳阳楼岂不是一大憾事?
“咦?这位仁兄恐怕是记错了,范文公的岳阳楼记里可不是这样的句子。”身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也同样倚栏远眺,却在听到他低低念来的时候忍不住说道。
“哦?那你说说,里面的句子为何?”嗓音低低沉沉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斜睨身旁那人一眼道。
“这你可难不倒我,住在岳阳城的人最会背的便是这首岳阳楼记了,就连五、六岁的孩童也不例外,不信你随便找一个小孩试试。”
朱濂之嘴角擒着淡淡的笑,转眼一瞧,门角旁有一个小孩蹲在那里正吃着冰糖葫芦,他朝他招招手,笑道,“小孩,你过来。”
小孩见朱濂之一脸无害的笑容,眼珠子转了转便颠颠走了过来,舔了舔手中的糖葫芦盯着他瞧。
“我来问你,你最会背什么诗?”朱濂之很随意地问道。
“岳阳楼记。”小孩说完又忍不住舔了一口。
“那你背来听听。”
小孩一点头,摇头晃脑便开始背道,“观岳阳楼胜状,眺君山之群峰,想冥火之奇灵,闻千古之圣教,有右护法秦瑟,独笑黄鹤千里,欲揽众务一身,惊涛拍岸,只手颠覆……”
“停、停、停!”书生模样的人连叫三声“停”,他瞪着小孩问道,“你背的是岳阳楼记?”
小孩黑到发亮的眼睛直瞅着他,咬下一颗糖葫芦含糊说道,“是新岳阳楼记。”
“新、岳阳楼记?”书生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小孩重重从鼻子里面“嗯”了一声出来,咬着糖葫芦老实不客气回答道,“叔叔你难道不知道吗,最近岳阳城中最流行的便是这首新岳阳楼记了,叔叔你真是过时。”
朱濂之低低笑了起来,拍拍小孩的脑袋温柔地说道,“背得不错,哥哥给你买糖葫芦吃,好吗?”
“好。”小孩重重点头。
书生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却不知怎么的就多出来一首新岳阳楼记,难道真的是他太过时之故?
给小孩几枚铜钱让他自己去买糖葫芦,朱濂之依旧凭栏而依。他一双慑人的眸子里面尽是狡黠,嘴角那抹笑更是促狭不已,楼下洞庭湖水纵是一碧万倾,却依然只在他脚下。
便是这一身耀眼风采,光华逼人,一人独笑天下。
“笑什么?”一件披风自身后披与他肩上,便听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笑那首诗,唬住了一个书生。”朱濂之笑着轻言,回眸望着来人。
不用说,这首新岳阳楼记,便是出自他的手笔了。
黄泉替他系着披风领口的带子,随口说道,“冥火教的教徒大多都相信是右护法叛教,你这么做,初九的岳阳之会恐怕会聚集更多的江湖人物前来。”
朱濂之抬了抬眉便道,“这样的大会自然是人越多越好,要知众口铄金,人要是少了,乐趣自然也会少去许多。”
黄泉注视他没有说话,他是深知朱濂之的性子的,从接近他的时候便知“九爷”爱插手江湖事,可后来他才认识到原来朱濂之不过是寄情于江湖,以慰藉无聊罢了,要知若非是皇上对他如此忌惮,以他的才智又怎会远离庙堂不理会那纷繁朝局?
他一人便能玩转整个江湖,又何况这天下?
“你在想我什么?”朱濂之对视黄泉的眸,笑着问。
黄泉摇头没说什么,只道,“你今天走了太多的路,我刚刚给你顾了顶轿子代步。”
朱濂之点头,便道,“时辰尚早,我们再去洞庭湖上泛舟?”
“好。”黄泉一口答应。
说是泛舟,其实不然,朱濂之身为王爷,天生便有一种皇族的气派,黄泉也不会让他乘坐那种颤巍巍的小舟,而是租了一艘既可以品茗、又可以听琴的华丽画舫,悠悠闲闲,好不自在。
白瓷盖碗茶杯里是上好的君山银针,茶香袭人,茶叶如笋竹倒立杯底,一根根宛若银针,此茶便是因此得名。
黄泉在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