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王眉目间自是和气的笑容,瞅着身形比他稍矮的张都御史淡淡说道,“听说你请了雁回,我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
“是、是,不过小臣听说惊华天舞班下一场就是在陵王府表演,陵王为何不辞辛苦赶来此处?”张都御史问道。
陵王笑得更温和了,唇角微微一扬对张都御史说道,“我是他的拥护者,这里距离陵王府并不远,既然有演出我当然不会错过。”
“陵王说得是,早知道陵王要来小臣应该早日送上请帖才是。”张都御史抹了把汗笑道。
陵王笑了笑,只道,“无妨,张都御史只要为我找个能静静欣赏的位置便足够了。”
“那是当然的。”张都御史哈着腰道。
水榭楼台,飞梁庭阁,虽谈不上什么金壁辉煌,却总带有一种珠宝之气,俗到了几不可耐,连秀英好看的眉狠狠拧着,嘴唇紧抿。
她一身婢女打扮站在梁柱之后,只等那人现身。
“怎么回事?夫人怎么还不到场?”张都御史的身影走进西华园门,逐渐朝她的方向走来。
“回禀老爷,夫人忽然肚子疼痛不止,正在床上休息。”一位身着管家衣服的下人回答道。
“怎么回事?快带我去看看!”张都御史心急如焚道。
哼!要不是想先杀了你这狗官我会直接下药毒死她。
连秀英暗自咒道。
她右手捏紧了匕首,只等那个人影慢慢朝她这里接近。
十步、九步……六步、五步……
在心里数着步子,她手心里逐渐攥出了汗珠子。
三步!
她就欲出手。
却不想她才跨出一步拿着匕首的手竟被一只宽大干燥的掌包裹住,身□道也被那人瞬间点了。
张都御史眼睁睁在自己面前走过,连秀英目眦尽裂,却无法动弹半分。
此时她当然不会轻易出声,不然一切就会暴露了。
“你这时出手,必败。”言简意骇,声音里带有一种莫可名状的磁性,沉稳异常,更是好听到了让人在这一瞬就被他寥寥几个字给慑住了心。
天底下,竟有这般醇稳诱人的嗓音?
待张都御史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拐角处的时候,她的穴道才被那人解开。
连秀英咬牙转过身,还未出声猛地便怔住了。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名男子,他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却让连秀英的视线无法移动分毫。
好华丽!
他的华丽并非在于他的衣服,因他此时只随意披了一件素白长袍,黑发滴着水珠,似乎刚刚经过一番沐浴,可素衣惊起了风尘叹,这句话用在这名男子身上竟是丝毫不差,而华丽的是他的样子,也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一种迫人的气势。
他眉形修长,眼如点漆,那双眼,尤其明丽,且寒星点点,透着风华绝世的光芒。
“你有把握瞬间制服两个男人而不让他们出声吗?”他淡淡问了,慑人心魄的声音此时更有一种屏息惊叹之感。
要命!
连秀英无法出声责怪他分毫,况且他这句话确实说中了她的要害。
她的确没有把握。
而只要有一个人出声惊动了府中的护卫她就插翅难逃。
可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把这个狗官干掉。
“一会儿舞剑的时候场中会熄灯三次,你尽管出手,但要记住,一击若不能中便退,切莫再次下手。”他又开口。
连秀英怔怔注视着他的双眸,直至他返身离去才蓦然惊觉,遂出声阻止道,“等等——”
男人的身形稍稍一顿,却没有回头。
“你……是谁?”连秀英问道。
“我是谁……”声音里似乎微含低低的笑声,“马上你就会知晓了。”他如是说道。
发飞衣动,很快男子的身影便消失了在连秀英的视线之中。
她确实马上就知晓了,适才那名男子,竟然就是以剑舞名动天下的雁回公子。
朱雁回!
此时大殿之中华光冉冉,笼罩一片瑞舞祥云,琉璃灯闪着夺夺光辉,金银酒盏泛起熠熠流彩,众人皆大快朵颐,酣态必露。
连秀英跟众侍女一起托着托盘一一为每一桌上菜,莲步轻衣,织衣随风微动,着实为整个大殿增色不少。
而当第一次熄灯的时候,朱雁回才正式出场。
他一出场,大殿中人皆同时静默。
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因舞台之上还留有恰到好处的灯光,也不是因为知晓接下来要欣赏到剑舞的表演,更非有人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只是因为这个人仿佛天生就该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仅一现身,底下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自然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一下子就把适才的一切都给忘记得一乾二净了。
这种魅力是致命的,似乎他本身就是一把利器,夺人的时候悄无声息。
而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亦是惊人的。
无人能不说这个人的美丽,可无人会用这样的词,因为美丽之词实在太虚浮,无法形容他的万分之一。
此时人剑自然合一。
剑仿了裴旻之剑,并非真器,却也是一把上好利剑。
正是交柯挥电裴旻剑,乱蔓离尘张晓笑。
连秀英已是第二次被这个人震慑到,此时他已并非素衣,而是身着绘有十二纹章的织锦宽大华袍,适才所觉华丽之气骤增,而犀利之气又隐于其中,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这时的他,似乎已成了一名真正的剑之使者。
剑器划破了窒息的空气,虹光霎那间倾动了天地。
一双眸黑幽幽,泛着谲色的光,不动声色。
他知道他在。
若离得近,他几乎次次都会捧场。
剑气之光华,舞者之姿态,直射四壁,万丈辉煌。
没有人不被这绝世剑舞吸引住的,也没有人会分神去注意身旁其它的人。
连秀英生生移开了视线,这样的机会,一去不回。
托盘底下,是那把要人命的匕首。
轻巧移步,放下盘中酒壶,替张都御史斟满一杯酒,却不离去。
蓦地,大殿灯光又灭。
这次,连着舞台上也丝毫无光,只有剑光缭乱,如烟花般绚烂绽放。
寒光相互映衬,待灯光骤然亮起时,张都御史的喉管已被割破,血如泉涌,染透了一身深色官袍。
朱雁回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嘴角刹那间的冷笑,稍纵即逝。
可大殿之内无一人注意到这生死一瞬的场面,依旧被舞台之上那抹华贵身影深深迷惑,无可自拔。
华灯纵博,雕鞍驰射。惊虹天地,豪卷添墨。
气势卷着浪花宛如潮水一般奔腾千里,将剑气隐没,将锋芒暗藏,只剩下那华丽之姿弥漫众人的眼眸。
不跟前人相比,也不妄自菲薄,只问,如此之剑舞,此世间是否堪称一绝?
一场剑舞终于落下帏幕,众人此时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却未料一声尖叫响彻了整个府邸,中间还掺杂着碗盘落地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