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对流年(出书版)(62)
气氛凝滞了很久,叶锦年才终于叹了口气:「终于肯面对我了么?」
周亚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你也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以为自己得了爱滋病。」
周亚言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急急张嘴:「我没得。」
「我知道。」叶锦年冷静,「你初检只是假阳性而已。」
周亚言张大了嘴巴,过了半天才低咒:「破医院!」
「HIV检验的假阳性出现机率很高,需要复诊才能确定病情。你只是因为心虚而断定自己得了病,与医院无关。」叶锦年冷面以对。
周亚言心虚地转移了目光,看着叶锦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不敢说话。
「既然现在误会解开了,我想你也可以回到正常生活了。」叶锦年语调平静,「那么,这一次,轮到我说了。」
周亚言为他语调里的冰寒而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刚抬起头就看到叶锦年那浅色微薄的唇间吐出一句话:「我们分手吧。」
那句似乎曾在噩梦里听到的可怕咒语,在真实世界中响了起来。
就像开启一段噩梦旅程一般。
周亚言睁大了眼睛。
叶锦年冷静地看着他:「看来你听清了。」起身就要走。
衣摆却被人一把揪住。
周亚言用力地揪住他的衣角,用力之巨,连手背都变得苍白。
「这样做没有意义。」叶锦年冷冷看着他,「我只是因为想对你说这一句,所以才来看你。」这样说的时候,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
其实并不是实话,也要让自己坚信这是真实。
面对他的冷静,周亚言的脸是一片惨白,却死命也不肯松手,过了很久才终于说出一句:「我没有得病……」
「你是不是得了爱滋,其实与我提出分手无关。我也不是想要报复你之前的行为,只不过你的隐瞒让我觉得我们俩没有必要再走下去,我也没办法承受这样的欺瞒。对不起,我没法和你在一起。」这样说时,才发现原来这些都是真心话,那些心结牢牢地哽在喉口心间,堵得他不能呼吸,终于说出来时,他原以为可以平心静气一吐为快,可是直到最后一句,才发现眼睛已经湿润。
有的时候,把伤痛说出来并不快乐,反而疼痛。
这样冷静的宣判之后,男人的手仍未松开,执拗无比,嘴唇都变得青紫,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放手吧。」叶锦年垂目,掩饰住突然之间变得太过晶莹的眼睛。
本来只是一时的气话,突然变得很笃定,他想这也许就是结局。
周亚言慢慢地松开了手指。
叶锦年垂下睫毛,那些湿意就被逼回了心底。
即使到此刻,他也不愿意露出一分软弱。
原以为自己就在期盼这样的结果,可是等到对方真的放开手,才发现曾经预想的痛苦不如实际的十分之一。
那一只手轻轻松开的时候,就像心的某一部分都随之坏死过去,幻灭成灰烬。
然而那些冷静和倔强在心底支撑起护栏,把疼痛的伤口都掩盖得严密,不愿让那个曾经亲密无比的男人看出分毫。
抬眼看向男人的时候,叶锦年有觉悟这是告别的一眼。
男人抚住胸气息奄奄的样子,叶锦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气里冷静地飘浮:「你好好休养,不要再折腾自己的身体。」握紧双手控制自己的动作,叶锦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了对方虚弱的声音。
「你坚持要分手,我没法抗议。这是你的意愿,我既然爱你就一定会尊重你。只是死刑宣判完毕后,我可不可以请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即使解释对于现实已经无济于事,至少请给我个机会。」
「爱」这个字眼让叶锦年微微一僵。
周亚言和他一样,从不轻易言爱,没有想到这一次听到的「爱」,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
很快把心情掩饰过去,叶锦年摇了摇头:「你既然知道解释没有意义,何必多费口舌?」
男人继续平顺了呼吸,终于微笑,笑容里居然有几分挑衅:「既然你已经坚持认为分手是唯一归途,又何必害怕听我的解释?」
「激将法么?」叶锦年回以一笑,笑容冷冽。
病床上的男人收起了带着挑衅意味的笑意,脸色苍白面容疲惫:「那么,你已经连我一句话都不愿意听了么?」
赤裸裸的哀兵之汁。
然而叶锦年终究没能转身就走。
比起激将来,周亚言摆明了的哀兵之计反而更有效。
明知道他说的话只能信三分,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从此相逢是路人,却还是被那人的眼神牵绊住,脚步略一踌躇的结果就是终于停了下来。
看到他的动作,周亚言又笑了,这个笑意让他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谢谢。」
叶锦年不做声,只是脸色难看得很。
「关于之前的事情,我欠你一句道歉。本来应该有更好的应对,比如说坦白病情,或者怎样……然而当时我在确定你没有事情后的第一个念头是真的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当时想说反正我已经病了,得这个病也没法再跟你在一起,那么无论怎样都不重要,而我不想让你来见证那样悲惨的一段死亡。何况要对你说『嗨,我得病了,是从分手N年的前男友那里得的爱滋』这样的话,我真的说不出口。然而现在看来,当初的我很可笑又自私,除了抱歉之外,似乎没有说别的话的必要。」
叶锦年皱眉,不置一词,然而在听到周亚言后半段的话时,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火气来。
明知道发生的一切都是无厘头的笑话,何况自己都已经坚定地说出了「分手」这样的话来,却还是对「前男友」这样的词句生出在意。
「说完了么?」在这样古怪的心情里,叶锦年不耐烦地说。
手再一次被拖住,「别走。」周亚言的动作很有点吃力,眼睛里满是祈求。
叶锦年挣脱了对方的手:「你想说的话我也已经给了你机会说完,而我想说的你大概也都已经听清,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请你别走。」周亚言的眼神几近可怜。
眼神交缠的时候,突然间又想起那些过往来。
这个男人一向没皮没脸嬉笑怒骂行事张狂又充满存在感,这样近似卑微的眼神,他真的从来没有见过。
然而却还是硬起心肠来要转身。
「如果早知道结局如此,那其实我根本不必活过来接受没有得病这样的惊喜。」男人的声音虚弱,明明应该是调侃,听起来却带着几分破罐破摔的悲怆。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叶锦年,他顿时怒从中起,回头瞪向对方:「你现在又是怎样?算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么?算是苦肉计么?你总是把姿态放得极低,活像两个人中间你才是比较委屈的那一个。之前也是摆出你一路苦苦追求的样子,实际上被你排除在决策权之外的我又算是个什么东西?由始至终,你有想过我的立场我的感受?在我拒绝你的时候你有听过我的想法尊重我的选择?在我最终选择相信你时你又怎样回报我?我并不是任你怜惜疼爱的玩具,我是活生生有感情有血有肉会被伤害的人!」怒吼之后一阵气急,才发现颊上居然已经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