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一次用失礼的语气顶撞着他绝不能顶撞的主人。
转开视线,低下头,望着菜畦边上的野草。
弯下腰用力的抓住野草的根部狠狠的拉扯,所有的怒气也只能如此发泄了。
叶青松见少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由大怒。
“真是太放肆了!有你这样跟老爷说话的态度么?”
开口教训的不是叶青松,反倒是后园守着后园院门的守门老头。
夏日的午后,没有一丝的微风。
纵然不远处,这大片竹林的阴影却不能带给人心灵上的凉意。
池长静蹲在地上,微抬头不禁担心道:“朱大爷,你快进屋去,我来弄就行了。”
叶青松一把抓住少年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扯起来,怒道:“谁让你干这些活的?”
池长静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用力挣脱可是挣不开。
“我闲着没事,帮朱大爷拨野草,难道不行么?朱大爷年纪大了,种一点菜不容易!”
叶青松狐疑的打量了四下。
原来,守后院后门的朱大爷见府里头许多的地荒在那里,觉得可惜就自己种了一些菜。
池长静与府里的人不大有来往,倒是这朱大爷是过来人,对池长静客客气气的,恐怕也是池长静唯一在府里头平日可以说说话的对象了。
每日午后到后门滞留的这一段时光,竟然是一日中让他感觉最安适最放松的。
“你这么勤快,拍朱伯的马屁……你想打他什么主意?”
打朱伯的什么主意?
打一个没有行动能力,身无长物的老头的主意?
叶青松尖锐的声音在池长静心里狠狠的刺了下去。
池长静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可能是日头太过毒辣,让他措手不及。
敬老爱幼本是美德,但看在叶青松眼里,他恐怕做什么错什么,说什么误什么了。
既然如此,索性闭上嘴巴,低下头去,忽略这个男人省视的目光。
不过他的心却怦怦乱跳,红杏姑娘……她真的要离开叶府了么?那么,他再也不能偷偷看她或是偶然见到她了。
极力隐藏内心无法宣泄的情感,尽全力想要保持着心湖的平静,但是叶青松还是找到了一块巨石,让他的心底掀起滔天狂潮。
“哼——”叶青松心底微哼,转念想道,无论池长静做多少底下工夫,也难过他这一关。
这样想着,不由得心情顿时大好,面露一丝微笑道:“你这狗奴才,我有说来这里是找你的么?你是什么东西,阿威——”
视线转到不远处的那扇后门上头。
方才他传唤了半天,居然没人见到池长静,心里又急又惊,深怕这个贱人会半夜私逃了……
总是面无表情的丁令威在叶青松面前也露出一丝讨好的表情。
“老爷,有何吩咐?”
“等一下教人把这个后门给我封死——省得什么阿狗阿猫进进出出!”
放下心中的大石,叶青松带着得胜的表情离开了。
当时池长静觉得他莫名其妙,心底却只为朱伯担心。
因为如果后门封死了,就没有什么后门可以看守了,那么朱伯又该何去何从?
那个男人的命令被雷厉风行的执行着。
丁令威一边指挥着一边不苟言笑的监督着。
“威……威哥……”
池长静低低唤了丁令威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也许是仆人垒土搬石的声音过响了又或者是威哥太过于专注。
“威哥——”池长静耐着性子大声叫唤了一声。
甚至连远处砌墙的几个仆人都听到了,齐齐看过来。
因为过于遥远,所以池长静没有看清他们的表情。
但是威哥转头看着他,泠漠的表情让池长静一阵退缩。
“我想问问,如果这门被填上,那朱大爷他……他还住在这里么?”
威哥不可置否。
池长静等了半晌,似乎也明白了丁令威不想搭理自己,不由尴尬自嘲一笑,转身离开了。
翌日拂晓寒星微未之时,池长静便又去了后门处,那后门已经被封的严严实实的。
边上的破旧土屋也空无一人。
他有些跌撞的闯了进去,那些被褥帐子锅碗板凳全都不见了踪影。
不见了,全都不见了……
唯有边上的一片青菜儿在清晨的温柔的醺风里愉快的生长着。
池长静静静的站在菜畦边上,脸上的表情是迷茫是害怕是惊骇,难以言喻的孤独让他浑身颤栗。
终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
时光飞逝,匆匆一年之后……
五月五,端午节。
锣鼓宣天,呐喊振地,人声沸腾,鞭炮声声。
女人们聚到了一处,包着各式各样的粽子,煮起了鸡蛋。
小孩子拿起了五色的璎珞相互攀比着,一时间,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叶府里,身强力壮的男丁早已被挑选出来,坐到了清河里面精美的龙舟里头,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叶式宗族的龙舟不久之后将会与其他县里、村里或另外大族派出的龙舟比赛。据说得胜的船队还可以得到一大笔的赏银。
纵然孤寂如池长静之流,也不勉内心微微的激动,按纳不住兴奋的心情,尾随着府里的大群男丁后面,也想到河边挤一挤,瞧个热闹。
显然今日全府的男人们都可以搁下手里的活,过个痛快的节日。
池长静来到叶府之后,三年多的时间,几乎都没有出过门。这时也不免拿出浆洗的干干净净的衣裳,打扮整齐。
“你……站住!”
池长静迟疑的停下脚步,心里感到隐隐的不安。
“老爷吩咐了,池长静你不能出去。”守门的小路有些恨恨的瞪了池长静,正因为这个人,他才不得不留下来,牢牢的守着大门,就是为了不让这个人出门。
什么?
池长静几乎以为自己疯了,竟然听到这样的疯话。
不能出去?所有的人都可以进出,凭什么他不能?
阳光下,他觉得身外的尘世再没有一点的声音了。
第4章
叶青松突然对河面激烈的斗船感到无趣,正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
“青松啊,你过来一下——”
叶青松见族长正神神密密的向他招了招手,心里奇怪,这老头又想要干什么?
随着族长来到酒楼后的雅室,室内仅剩二人。
“青松啊,你今年大概也就二十四五年数罢?”
“小侄今年二十有六了。”
“说起来,老头子年纪也大了,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看看咱们叶式宗族也是大族,这族长的重担说不定以后就落在你们年轻人的身上了。”族长端起茶细细的吹了吹,赞叹般再品了一口。
叶青松心中一动。
据说,这老头在京城有一大笔的产业,事实上,族长虽有众多妻妾却无所出,这真是可惜了。不管如何,只要坐上族长的位置,光是祠堂和祖坟边上那望不到边际的良田,每年所收到的田租就非常可观,而且全部供族长支配,明目上说是用在宗族的事上,但是背地里的帐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