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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47)

苏小缺正正经经的答道:“程先生医术通神,七日后谢天璧就能痊愈。”

水莲子感激的一笑,步履越发灵巧了几分,出门时不忘帮苏小缺轻轻关上门。

苏小缺长叹一声:“谢天璧,你作孽呢!”

想是和谢天璧坦言直陈了的缘故,一夜好睡,也不觉得胸口刀伤疼痛难忍,睡至天光大亮方才睁眼,见床头已放了一整套干净簇新的内外衣物鞋袜,起身穿好,外衣正是雨过天青的颜色,触感柔软轻滑。

苏小缺本就生得清俊秀逸,只平日跳脱无状不修边幅,大是辜负了造物钟灵天赐毓秀,稍一收拾,竟大有濯濯春月柳之姿,皎皎云中仙之态。

一时洗漱完毕推门而出,却见三丈外一株大树浓荫下,一个中年男子正负手微笑着看向自己。

树下一个石桌,四个石鼓圆凳,那男子扬声道:“苏兄弟,过来陪我坐坐。”声音低沉微哑,直击心底的好听。

苏小缺见那男子高而极瘦,神色虽温和,气势却微微逼人。夏日里一身丝质黑袍,脸上竟无一滴汗珠,相貌本是十分英俊,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只太过瘦削,不免多了几分孤寒峭拔,头发略有几分灰白色,却是恰到好处的沧桑。

当下走近前去,笑道:“前辈好,陪你坐坐自是无妨,只是肚子饿啦,能不能先让我去吃早饭?”

那男子一笑,轻轻一摆手,水莲子已捧着一个大托盘过来,将托盘放到石桌上,行礼退开。

苏小缺一看,却是荷包蛋、牛肉酥饼、千层糕、葱油烧饼等各式点心,腊肠、熏鱼、风鸡、皮蛋拼了一个盘,另有两碗香梗米粥,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品种既丰富,却又都是家常吃食,绝无华而不实、盛气凌人之感,只有热情随和、轻松亲近之意,苏小缺饥肠辘辘之下顿感如沐春风,不禁喜形于色。

那男子笑道:“苏兄弟也是江湖中人,吃东西自然不太讲求那些虚招子,恰好我也未吃早点,一起罢。”

苏小缺饿得头晕,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道一声:“多谢!”一手抓着肉饼一手抓着千层糕,吃完了粥又吃面,吃了个不亦乐乎,吃得告一段落时,发现这男子一碗米粥才吃小半碗,点心一个未动,偶尔就一口风鸡,吃得极少。

当下仔细看了看男子面色,不禁心头一震,伸手搭上男子手腕,凝神细诊之下,更是惊疑。

这男子五脏六腑无不残损,筋脉要穴无不重伤,体内更有八九种剧毒相生相克纠缠不清,而此人身受如此荼毒能不死且不说,竟还能行动自如,端的是是匪夷所思。

苏小缺收回手指,瞧着这人凝思出神。

男子温言道:“吃饱了?”

苏小缺心神不属的点头,男子抬手叫来水莲子收了托盘碗筷,却又吩咐她拿过一个棋盘,两罐棋子来,笑道:“会不会?”

苏小缺见他命在旦夕,不免有几分同情难过,听他发问,便笑道:“略懂。”

说着拿过白色棋罐,打开一看,见一粒粒棋子却是白色玉石制成,触手温润凉滑,苏小缺态度难得的恭敬,道:“前辈执黑先行罢。”

对角星布局后,两人潜心对弈,那男子中局功力甚强,大局出色,却不重搏杀,稳健而柔韧,均衡感极佳,更有种胜负不萦于怀的从容姿态。

苏小缺却是运思极快,落子如飞鬼手不绝,擅弃子精变幻,一局终了,竟是那男子输了三子。

那男子极是高兴,笑道:“你心思机巧,悟性奇高,这弈棋一道,想必聂十三也不及你。”

苏小缺笑道:“下棋本是为了陶冶性情,消遣畅怀,我耽于算计缠斗,已是落了下乘,远不及前辈胸襟开阔。”

想了一想,眼神透出深刻的感情:“我的棋便是聂叔叔教的,只是自打他教会了我,他就不曾赢过一次。”

男子抚掌大笑道:“聂十三的性子,本就不擅弈棋。”

苏小缺收拢棋子,问道:“前辈认识聂叔叔?”

男子虽是半脚踏入阎王殿的一身伤病,眼神却有如星沉大海,又是温和宽容却又是波涛暗涌湛湛锐芒,只听他淡淡笑道:“我这一身内伤,就是拜你聂叔叔所赐。”

苏小缺惊道:“你是……难道你就是谢不度?”

男子微笑道:“你真是聪明,不愧为伽罗刀的传人。我就是谢不度。”

第二十七章

男子微笑道:“你真是聪明,不愧为伽罗刀的传人。我就是谢不度。”

苏小缺惊色顿去,道:“难怪你这等风范气势。也只有谢前辈,当年能跟我聂叔叔一较高下。”

谢不度叹道:“你错啦,十年前我就不是聂十三的百招之敌,何况如今?”

苏小缺道:“我听聂叔叔提过,当年他四海游历时,曾上赤尊峰与前辈一战,对失空斩刀法很是推崇,还和你相约让天璧去白鹿山习武。”

他一则因谢不度是谢天璧的父亲,二则看谢不度伤病如此,尚意态舒广,心中钦佩,因此言语间敬重有加。

谢不度却摇手笑道:“不必一口一个前辈,你若不嫌弃,便叫一声谢叔叔就好。”

见苏小缺点头应了,方道:“那年隆冬寒夜,大雪如刀,我失空斩将有大成,便行至赤尊第一峰,夜上第一峰头,想借雪势风劲参悟刀道。谁知却在崖顶看到一个人静静坐着看雪,风声呼啸,雪花繁密,却没有一片沾到他的衣衫发梢。他身前就是崖边,整个人似凌驾于天地寒威之上,望之直如神人。”

苏小缺知那人必是聂十三,遥想当年聂十三风雪中寂天寞地的傲岸,不禁悠然神往。

谢不度道:“我见这人功力不俗又私闯赤尊峰,当下向他挑战,一通姓名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聂十三。当年我三十七岁,刚击败了灵鹫寺的空极,又独身闯七星湖,破了沈墨钩和玄武七宿的联手,自负得紧,虽知聂十三有武林第一人之称,也丝毫无惧。”

苏小缺笑道:“谢叔叔胆子真大,若是我早就屁滚尿流望风而逃了。”

谢不度大笑道:“你说的很是,所以我现如今就只剩了胆还是完好,别的都破破烂烂不成个样子。”

“聂十三见我拔刀,却不肯出手,只问我失空斩参透没有。我说最后一刀还不能信手而来,聂十三便说道:“我不着急,对手难求,我陪你在这峰头上领悟这最后一刀,待你刀术大成,再战不迟。”

说罢当真毫不藏私,以江河剑为我借鉴,又用所学刀法为我补充,三日三夜,我们在赤尊绝顶,渴了饮雪,饿了便吃他随身携带的干粮。”

“那三个日夜,我所得到的远超十年所学,突破了刀术的极限,进入一个全新境界,欣喜万分,只觉视野所及,连一片雪花的坠落都有了与往日不同的感觉。再忆起与空极、沈墨钩等人的交手,登时羞愧万分暗自侥幸,连当时自认为臻于完美无人可挡的几招刀法,如今都是处处笨拙随手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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