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们走出门,钱麻子忙过去把门闩上,苏平安竹棒脱手,一下瘫坐在地,却脱下上衣,披到张小荷身上,一手帮她擦去眼泪,柔声劝道:“别哭,没事了啊……”
张小荷一头扎进他怀里,反倒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声噎气堵,苏平安知她惊惧羞耻,只得抱着慢慢安慰,一时张小荷抽噎道:“我,我可见不得人了……”
苏平安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没什么见不得人,你胸口又白又嫩,挺好看的。”
张小荷的哭声立即像被剪刀咔嚓一下戛然而断,这大半年来苏平安沉默寡言,便是开口,也不咸不淡中规中距,这句话一说,端的是振聋发聩惊世骇俗,张小荷被震得傻了半天,回过劲来,不怒反惊,惊吓之余,又羞又喜,半晌低声道:“你……你不嫌弃我?”
苏平安嘴角微勾,素来安静清俊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坏几分邪气的魅力,笑道:“你都不嫌弃我是个残废,我为什么要嫌弃你?你这么好看,我瞧着满意得不行。”
张小荷一张脸登时又烫又热,正待开言,突听一个声音笑道:“铁翼剑派当真是没有出息,这几句话就把你们吓跑了?都给我回去!”
这声音华美如缎、醇厚如酒不说,听到耳中,更让人一颗心颠颠倒倒酥痒难搔。
三条人影从院墙上横着飞进来,只有啪的一声响,却是齐齐摔倒在院内。
正是去而复返的鸭屎绿、护心毛和带鱼龙三位壮士。
张小荷正好奇这仨怎么横着回来了,却未发觉苏平安的脸色已苍白如死。
金风乍起,小小院落里突然多了个锦袍人,奢华侈丽,颠倒众生,正是沈墨钩。
一看之下,张小荷的目光似被磁石牢牢吸附,只觉得这男子当真是美得不可思议,便是多看一刻也是好的,又瞧了片刻,却隐隐生出恐惧来,不敢再看,伏首在苏平安怀里。
苏平安叹了口气,道:“沈宫主,好久不见。”
这个人一现身,刚刚萌生的与张小荷就此携手到老的奢望已成空想。
沈墨钩袖口稍宽,绣金缠彩,风中微微飘拂,说不出的优雅雍华,只道:“听说你现在叫做平安?这些时日你过得很是悠闲,我知道了心中也替你欢喜。只不过前日镇头已有了赤尊峰灰鸽堂的行踪,照我看不出十天半月,谢天璧必会亲自前来,不知小缺想不想见见这位故人?”
苏小缺道:“沈宫主比谢天璧快了何止一步?果然姜是老的辣。”
沈墨钩颔首道:“我自然快过他。从赤尊峰重创丐帮那天起,七星湖便有人一直跟着你,片刻不离。”
打量张小荷一眼,道:“这大半年你过得很好,我也未想过前来打扰,只不过纸包不住火,你既是江湖中人,这种日子也终究只是一场梦罢了。你躲着谢天璧,躲得了一年却躲不了一世,我今日来便是问你,你想数日后被谢天璧带回赤尊峰,还是愿意跟我回七星湖?”
苏小缺笑了一笑,道:“原来我远离江湖,却还躲不开你们掌控,翻手生,覆手死,权势当真是好用……”
沈墨钩道:“这个道理你明白的太晚,不过总比不明白来得好。”
有些话不用说透,苏小缺自然明白。普天之下,能对抗赤尊峰,而且自己能去的地方,只剩了七星湖。
白鹿山虽好,谢天璧想必也去得,若是去唐门,一来唐门未必能担下这么个与赤尊峰为敌的大事,二来何苦寄人篱下受人白眼?
想到此处,看一眼张小荷,心里却又实在割舍不下这样的日子。
沈墨钩观其颜色,道:“至于这位姑娘这里……更是危险得紧。”
用脚尖踢了踢鸭屎绿,有些嫌脏,蹙眉道:“这等货色若是色胆再大些,下手再狠毒些,先奸后杀来个绝户计,也不是不可能。”
苏小缺变色道:“我的事,跟小荷他们无关。”
沈墨钩见他神情惨变,轻笑道:“手脚筋脉俱废,倒比以前懂得怜香惜玉了。”
蹲下身子——他连下蹲这个动作都比平常人优雅百倍,若是鸭屎绿蹲着,没准儿就像蹲坑儿拉屎,但沈墨钩这么一蹲,竟蹲出几分花落燕归的意态。
伸手捏了捏苏小缺的手腕筋断处,苏小缺受疼不过直往后缩时,沈墨钩已放开手指,柔声道:“你送我的天香胶我还留着,回七星湖,我给你接续筋脉。”
苏小缺有些怔忡不解,似已不习惯与江湖中人说话处事,仰头道:“为什么一定要我去七星湖?我只想离得远远的,再不理会江湖中事,难道你们还不能放过我?”
沈墨钩极有耐心的解释:“你不得不去……”
指着鸭屎绿三人,声音温暖如春风:“你若不听话,我就让他们把那位姑娘脱光了狠狠的轮着操上一顿,她娘在隔壁吧?也免不了这棍刑,至于这位手提杀猪刀柄的壮士,有美同行,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张小荷只觉得身处噩梦之中,日日相处的苏平安变得神秘不可测,而这个美到极致的男子更是毒如蛇蝎,心头一阵恍惚,怔怔的看着苏小缺。
苏小缺眼角剧烈跳动,看了一眼张小荷,目中有眷念有怜惜,却把她从怀里重重推开,道:“我自然跟你去,这小娘皮哪有你一半儿漂亮?再说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不是?只是你要我去七星湖做什么?男宠?练功鼎炉?”
沈墨钩轻轻一笑:“你可把我问住了……”
轻轻托着苏小缺的下巴:“先把伤治好再说罢,你可瘦得多啦……我只是不想让你流落在外,想让你陪陪我,这些年好容易遇到你这么个人,我舍不得不要。”
第三十八章
苏小缺点头道:“好,咱们这就走。”
起身一想,冷冷道:“沈宫主,我求你一件事。”
沈墨钩见他答应,甚是喜悦,笑道:“说。”
苏小缺道:“杀了这三个下流货。”
沈墨钩更不迟疑,指风划出,在三人身上割出血痕,撒上淡黄色的化尸粉。
鸭屎绿最惨,伤口偏巧在大腿上,一时难以就死,又叫不出声,只听喉咙里咔咔作响,伤口嗤嗤有声,竟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下半截化净这才痛死,带鱼龙和护心毛倒是有造化,一人伤在胸口,一人伤在腰间,撑不过半刻,尸体也就渐渐腐蚀溃烂化为脓水渗入地下。
张小荷何尝见过这等惨状,眼珠一翻,已昏死过去。
钱麻子虽习惯了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也是忍不住吐得翻江倒海。
沈墨钩淡淡道:“今日之事,你们就当未曾看见,免得招惹麻烦。”
苏小缺道:“钱大叔不傻,自然不会多嘴。快走吧!”
沈墨钩笑道:“这么急催我走,是怕我伤了你的小荷?你放心,我怎会为难这些人?”
苏小缺沉下脸:“我不信,你们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敢信。”
沈墨钩饶有兴趣道:“小荷姑娘生得俊,心地也好,照顾了你这些时日,难道咱们不该报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