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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74)

苏小缺看着这满眼的四九虫,仿佛看到无数黄金在闪烁,可泡在黑水里的那位肯定不这么想。

这黑水湖倒也奇怪,被这大批四九虫覆盖其上,虽寒气氤氲,却未曾结冰。

石屋顶上吊下十来根铁索,一人被锁了琵琶骨,大半截身子都浸着,享用这价比万金的四九虫,早已是死了大半,兀自无意识的颤抖呻吟。

沈墨钩按动一边的绞盘,将那人提出水面,苏小缺不禁失色,这人腰以下皮肉所剩无几,白骨累累可见,也不知怎么尚有声息,当真是活生生遭受地狱苦刑。

仔细看去,见这人残留皮肉上有新鲜的烧灼烫熟的痕迹,略一思索,道:“原来这黑水湖乃是热泉之水汇聚而成,所以四九虫的寒气只能覆盖表面。”

指了指那人,不带丝毫情绪:“他上身处于寒冰地狱,下身却是油锅火山,这刑罚端的是厉害之极。”

沈墨钩招入一名侍者,吩咐道:“你来说说。”

那侍者回禀道:“这四九虫的寒气侵入经脉,能封住伤口,保这逆贼的性命,属下已将他在此处关了一个月零三天,那日宋夫人来瞧过,说这厮至少还有十日之命。”

沈墨钩轻轻颔首,道:“说得很明白,去吧。”

那侍者得沈墨钩一赞,喜形于色,趴着磕了三个头,欢声道:“谢宫主!”

出去时很机灵的把石门关上。

苏小缺终是沉不住气,问道:“你带我来看这个做什么?”

第四十三章

沈墨钩携了他的手,感觉他掌心沁出冷汗,不禁笑了笑:“原来你也知道害怕……”

声音温厚如丝绒:“你这次招惹李沧羽,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是信手而为还是另有所图,我都不会追究,但若有下次,吊在这里的人就是你。”

两指捏住他的下颌,指腹慢慢碾过肌肤,似很满足于指尖传来的触感,淡淡一笑道:“你即便不愿叫我爹,我也舍不得要你的命,下次若犯错,只会把你吊在这里三天而已,明白吗?”

回身出了门,临行吩咐道:“至于这次,你就在里面呆到天明,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做罢。”

七星湖富可敌国,更是处处奢华,连这刑室石壁上,都掏空凿出灯座,点着十来盏铮亮的银灯,黑水湖在灯光下越发诡异幽暗,满室只剩苏小缺和一个将死之人。

苏小缺坐在岩石上,面容甚是平静,半晌低声问那半死人道:“你还想活着吗?”

“活着虽然很好,可是你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对不对?”

“你在这里,再看不到太阳月亮鸟语花香,要不我杀了你罢?”

那人哪里还有意识?自顾痛楚呻吟,喉间只剩一口浊气刺啦刺啦吞吐不下,苏小缺低头沉思片刻,已做了决断,穿身飞起,十余丈的湖面一掠而过,双足轻轻落在铁索上扣住,长身下探,锁住那人咽喉,一凝神,咔一声,干脆利落的扭断了那人的颈子。

足尖一借力,掠回岩石,嘴角露出一个真心开怀的微笑,这个微笑映在四九虫的磷光里,如暗夜绽放的雪花,分外凉澈。

原来这个不知姓名的七星湖弟子,竟是自己亲手所杀的第一人。

第二日天明,侍者开门放苏小缺出去,苏小缺手指一顺,懒懒道:“他死了。”

说完慢悠悠的晃出山腹,那侍者眼睁睁在后面看了良久,直到那背影消失,这才醒过味儿来,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回了刑堂,更在舌头底下藏了丸毒药,心想俺可不吃那零碎苦头。

刑堂报与沈墨钩知晓,沈墨钩却只笑道:“死了就死了罢,算了。”

待内堂众人得知此事,均知新来的在爷心中非比常人,个个都对苏小缺另眼相看了几分。

却说苏小缺一早离开刑堂,只觉身心俱疲,杀那人时,手上虽未沾染半分血迹,却似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挥之不去。待回到医舍竹屋内,与宋鹤年招呼一声,便自顾去后院洗浴。

宋鹤年禀性爱洁,医舍一个个都干净得好比刚剥出壳儿的嫩鸡蛋,苏小缺是她最为喜爱的帮手,因此也格外从严要求。

后院有个天生的玉石池,青玉为栏,白玉为底,更有玛瑙红丝蔓延其中,观之可爱,触手温润,宋鹤年很是喜欢,终年汲来温水,不凉不热的盈满一池,每天中午饭毕,就逼着苏小缺去洗。

苏小缺稍一流露出不情不愿的意思,宋鹤年就亲手挽一个丝瓜藤,捉着苏小缺的胳膊就使劲儿蹭,她手本就粗糙如老松,再加上个不沾水的老丝瓜,只恨不得把苏小缺搓掉一层皮,苏小缺无奈之下,只得每日作欣欣然状自己跳进池子。

第一日洗浴时,苏小缺便觉出池水中有股雪后竹叶的清冷气味,四顾一瞧,见一旁竹架上,果然放着一琉璃瓶,瓶上錾着小小四个字:“竹露轻响”,打开一闻,与水中味道正是一模一样,不由得好笑,深知宋鹤年爱洁净到了古怪的地步,既是她要自己带点儿竹叶气息,那便带着点儿也没什么打紧,横竖既不是花香,也不是饭味,就不曾誓死抗争。

崇光有时发骚,赖在苏小缺身上吮来吻去时,也曾嫌弃过这股“苦不苦香不香的药味儿”,苏小缺却暗暗松一口气,崇光那玩意儿是不行了,自己还是血气方刚一条好汉,每每被这妖精弄得一柱擎天,日子久了也难受,幸好他不爱这股味道,倒免去了些许肌肤相亲之苦。

此刻疲倦自厌之下,泡在林木清气的池水里,顿觉浑身松快,正眯着眼爽着,只听一阵脚步声匆忙,睁眼看去,却是崇光衣襟松挽着跑来,忙笑问道:“你怎么跑来啦?”

崇光蹲在池边,咚咚咚的敲苏小缺的脑袋:“你没事儿了,也不回去跟我说一声!我担心了一夜,还是刑堂一个老混蛋告诉我你已经放出来了!倒害我被那混蛋摸了好几把,若不是我机灵,裤子都被扒了!”

苏小缺笑嘻嘻的捂着脑袋,一手拽着崇光手腕,一使力,已将他拉下池来,谁知崇光哎哟一声,捂着胸口疼得脸色煞白。

苏小缺一惊,忙扶起他,方才一番动作,崇光衣衫已经松开,胸口处包扎着的布条渗出些血迹。

苏小缺眼神变幻,冷冷道:“是不是那刑堂的老混蛋逼奸不遂,伤害于你?”

崇光“呸”的啐一口,道:“就凭那老王八,还能伤得了我?我这不是想来医舍看你吗?但宫规不让乱闯,又想治治那老混蛋,就顺势扑到他的刀口上把自己弄伤,我便来了医舍,他便进了刑堂。”

说着吃吃的笑。

苏小缺心道你这厮可真够狠的,真是伤人不惜伤己的邪门货色。想着伸手按了按他伤口处,大怒:“你脑子进屎了!难道不会用胳膊腿儿去扑刀口?非得用胸口?这伤口只差一分就是少阴、少阳、任脉之会,若是扎到那儿,你也不必来医舍,我倒是可以送你一口雕寿字儿的棺材,保证又敞亮又实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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