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夜里仁术医院的大楼周边,那些建筑灯光不能照到的阴影之中,早早就被牧元蔓埋伏下了一些人。
现在这些人看到牧元蔓雇佣的人竟然临阵反水,立刻都冲了出来。
迅速就把两个人包围住了。
“小霍你快跑,我帮你挡住他们,我……哎哎哎!”
男人本来把霍玉兰护在身后,但是他毕竟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被生活压弯了几年,掏空了身体,不再是什么青壮年男人。
他很轻易就被两个年轻高壮,戴着口罩的小伙子夹着拖走了,他的反抗也只是一瞬间,双脚甚至都没有沾地的机会。
而霍玉兰被众人围在中间,此刻心中腾起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
她环视过一众围住了她,却并没有对她伸出手来挟制她的人,顺着他们的视线,朝着后楼的vip顶楼看去。
然后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她的小王子,像一朵夜色之中静静盛放的白玫瑰一般,正坐在那三楼的顶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光线也并不够明亮,他们到底没有办法看清对方的眼神和神情。
电光石火之间,霍玉兰将前后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又看到了牧引风身后站着的,分明是牧元蔓的身影。
霍玉兰的脊骨窜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清晰彻底地明白了目前的状况——她上当了。
这是一场戏。
一场专门演给牧引风看的戏。
正这时候,莫宁也带着海庆他们下来了。
指着霍玉兰的方向说:“抓住他们!”
霍玉兰仰着头,站在急诊楼前过于惨白的灯光之下,映照得她此刻的面色也是一片惨白。
——她输了。
她本以为,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她的小王子都不愿意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就像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只要他不慎发病伤到了自己,接下来的一两天他都会神色紧张,小心翼翼,看向她的那双漂亮眼睛中也都是无法忽视的自责。
她以为她的小王子,会让她赢的。
霍玉兰死死盯着顶楼那一片在夜风之中舞动的白色,她不敢置信,也不愿意去相信,牧引风竟然真的会像牧元蔓说的那样,重蹈覆辙他妈妈的老路,将她囚禁起来。
而数不清的脚步声已经逐渐逼近,霍玉兰仿佛听到了深渊缓慢开启,恶龙从地底破土而出,向人间伸出了险恶的爪牙。
——她终究还是输了吗?
她不该相信人性,还是不该去相信感情?
白骑士不该对救赎的人怀有期待,就像屠龙的少年在战胜恶龙之后,终将会成为新的恶龙一样吗?
莫宁和海庆他们带着人到了霍玉兰的身边。
霍玉兰侧头看了一眼,那一瞬间她的眼神麻木而冷漠,苍凉又凄绝。
她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爸爸妈妈死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们一样爱自己。
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倾尽所有,最终换回来的永远都只是……都只是无休无止的伤害和掠夺。
霍玉兰感觉四肢僵冷到了极致,她再也听不见,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暴风雪来了,可是她怀抱着用父母的骸骨打磨的柴火,遍寻人间也找不到一丁点的火苗来将它们点燃。
她太冷也太累了,灵魂的火焰在摇摇跳动之后,终于在这森冷的冰雪之中熄灭。
她束手就擒。
她垂下头,闭上了眼睛。
爸爸妈妈,来接我吧,人间太冷,我不想再继续走下去了。
而就在这时,带着人冲到霍玉兰面前的莫宁,突然一把扯过了霍玉兰,同时指挥着海庆他们说:“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这一句话简直像一声悠远的醒神钟声,将霍玉兰已经濒临瓦解的所有期待和爱,生生地从深渊的入口拉回了一点。
她茫然地睁眼,看到莫宁带来的人,迅速把牧元蔓事先安排的那些人制服了。
而就在此时此刻,关注着这一切的牧元蔓,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愕然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小风?!你这是做什么?”
牧引风终于有了反应,他将视线从霍玉兰的身上挪开,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看向了这个曾经让他无数次期待过,又让他无数次绝望的母亲。
牧引风轻轻地笑了起来。
笑声那么轻,也那么凄凉,让秋夜像是被裹上了凛冽的严寒,将牧元蔓都冻透。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嗷呜……呜呜呜……”天台的门边上,有一只小白狗在无助而急切地挠着门。
牧引风这些天一直都把小白狗带在身边,而牧元蔓并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与牧引风作对,任由他的病房里面整天出入一只小狗。
小狗并没有什么超人的智商,也并不多么通人气,甚至还会在病房里乱拉乱尿。
但是小狗的腿又一次好了,在霍玉兰第二次的救助之下。
而这个小狗,也是牧引风这么多天里面,每每濒临失去理智,彻底让疯狂取代自己的时候,唯一的“药”。
那个小狗找不到自己的主人,着急地到处找抓挠,呜呜哀叫。
但这个时候没有人给它开门,也没有人在意一只小狗的恐惧和难过。
牧引风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坐在轮椅上,一只手依旧抓着那个牧元蔓递给他的手铐。
他的笑声停止之后,面上的笑意并未散去,仍然温和无比,他像是在闲话家常一样,对着自己的母亲说。
“妈妈你说得不对。”
牧引风还被药物影响着,他的眼前耳边,甚至他身处的整个天地之间全部都是扭曲的黑影。
可是他的一只手始终都放在毯子里面,紧紧地抓着自己腿上的伤口,用血肉断裂的疼痛,来维持他仅存的一丝理智。
此刻毯子掀开,牧元蔓看了一眼,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
牧引风灰色的西装裤,已经浸透成了可怖的黑色。
他闭了闭眼睛说:“我是牧引风,不是牧元蔓……我永远不会把我的爱变成强加的伤害。”
“哪怕我真的疯了,我捆起来的也只会是我自己。”
“妈妈,你才是真的疯子。”
“妈妈,对不起,我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变成你希望的样子。”
“当年……那个人死之前,是他求我让他死,他车祸的时候没死,是自残死的。他甚至不敢像平时他在心里预设过无数次那样,从高楼一跃而下。”
“而是只能卑微又可怜地借着车祸自残而死。”
“在你的淫威下,他连死,都死得那么懦弱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