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队友？什么孽缘？
他承认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牧野了。
可这件事，亲如陆深他都没有告诉过，甚至自己现在就站着牧野面前，他都未必知道自己是他很多年前的一个网友。况且他们当年还仅限于文字和语音交流！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他甚至还度过了命途多舛的变声期，如今坦然站在牧野面前，根本不担心会被认出来，哪里来的孽缘？
栗迟昕疑惑地转头看向牧野，想从那时常收到比赛转播镜头青睐的脸庞中看出一些端倪。
这位传说中的队长宛如一个看自家傻孩子的老父亲，眼白部分写着“无奈”，瞳仁里写着“我不认识她”，声音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似的：“醒醒，你爷爷我那天上的是小号。”
不明真相的栗迟昕听了这话，顺势扫了眼屏幕上牧野已经登陆上的号，一眼就看见熟悉的“muuum”——这串看上去像拟声词又像表情包的字母，是他家互联网恢复正常前最后一次组排的队友！
等下！不带这么玩儿的吧？
“大……大哥！！！”栗迟昕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眼睛瞥见桌上放着的装巧克力棒的盒子，连忙抽出来一根递给牧野，“大哥，抽……不对，大哥，来一根？”
关萌目瞪口呆，小姑娘这辈子阅历尚浅，还从未见识过如此变脸奇快又厚颜无耻之人。此刻栗迟昕嬉皮笑脸的模样落在她眼里，拍下来就是活生生的表情包：给大佬递巧克力棒。
她嘴角抽搐，转头不去看这辣眼睛的场面，顺便给栗迟昕发去了邀请，组队准备进入游戏。
不怪栗迟昕善变，要怪就怪那天牧野的稳准狠实在是太令他惊艳。原来看他的比赛视频是一回事，亲自成为队友又是另一种感觉……那种强大的压迫感，比之几年前，完全不是一种境界。
他挠了挠头，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原来是你啊大哥！不对啊？声音……不像啊？你用变声器了吗？”
作为一个心态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牧野厨，栗迟昕自认为自己把牧野比赛采访都看到烂熟于心，没理由在组排时辨认不出牧野的声音啊？
牧野似乎对他最后的发问嗤之以鼻，轻哼一声，挂上了耳机：“不好意思，从来没有用变声器的需求。”
屏幕上四人一组已经就位，关萌的声音从耳机和身侧同时传来：“那两天队长有些感冒，听不出来很正常吧。而且你看你叨叨了那么久，队长不也没听出你的声音来嘛，你俩又不熟，纠结这个干啥！”
关萌语气大咧咧的，说完就把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电脑上，殊不知自己无意的一句话变成利刃扎在了栗迟昕的心头。
接着猛然意识到，无论是自己在直播时犯的贱还是刚才对着牧野剑拔弩张，他的表里不一都被牧野看在眼里，心里没由来的有些不爽。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预想的重逢，不是这样的。
在他向陆深描绘的蓝图里，栗迟昕将凭借自己的实力站在巅峰，冠军加身，万众瞩目之下，在采访中对当初邀请自己打职业结果被食言的自己放了鸽子的牧野隔空喊话——
“当初是我没有跟上你的步伐，现在的我依旧拥有和你并肩的能力！”
可现在，他没有到达他预期的顶点，就连自己的丑态都暴露在昔日的队友面前。
在看不见的桌下，栗迟昕攥紧了手。
牧野从开始打职业至今，换了几款游戏，几家俱乐部，就连队友都换了一茬接一茬。唯一跟着他到现在的只有那个扎着小辫子的哥哥。而他，甚至算不上牧野的队友，充其量只是当年一介不足称道的网友罢了，还有什么资格放那种豪言壮语呢？
反正在牧野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头吧。
“跳。”
耳机里传来队长没有起伏的声音，打断了栗迟昕的思绪，在这声简洁短暂的命令下达的瞬间，手指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反应。
牧野那声号令似乎打开了某个开关，心里的杂念突然被排除在外，眼里只有从空中落下的景致和对地图上物资点的记忆。
屏幕上地图和航线是进入游戏就打开好的，在跳伞的瞬间确认好降落的位置后，栗迟昕马不停蹄地往目的地落下。
这是一个突击手的自觉。如果说牧野和关萌这样的狙击位是不动神色给出关键击杀的刺客，那么突击手就是侦察情况、开辟局面的斥候。
开伞，降落，搜索物资，甚至期间还能解决掉一同降落在附近的对手。这几乎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突击手需要一气呵成的动作，为第一波战斗创造出最完美的环境，速度几乎是落地前几分钟制胜的法宝。
从听到指令指令到落地，栗迟昕毫无疑问是牧野之外的三人中最快到达地面的那个。
牧野眼神微动，余光看了一眼身旁专注的栗迟昕，转身进入旁边的房间，不准备和他抢资源。
率先入队的三人已经组排了一段时间，逐渐磨合到了一种默契的地步，只需要一个“跳”，甚至不用在地图上标明具体是哪里，他们都知道该落在哪里。
温笛和他打了六年，默契自不用说。关萌是唐旭东费尽心思挖出来的纯素人选手，不是主播不是职业选手，虽然第一次加入职业战队，但直接接受牧野亲自指导，更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栗迟昕，今天第一次和他们组排打配合，他甚至一瞬间忘记照顾到他没有标清楚落点，竟没想到栗迟昕最早到了他选好的点。
就连关萌都发现了不对劲：“栗子，没标位置你就知道跳哪儿？你是野哥肚子里的蛔虫吗？”
栗迟昕正在埋头搜物资，向往常直播一样条件反射地口嗨，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用不着当蛔虫啊，我和野神那可是心有灵犀……”
关萌：“认真的吗？”
牧野：“？”
……
五秒后，栗迟昕想扇自己一巴掌。
嘴怎么那么快呢？！
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陆深经常骂他的“说话不过大脑真的气死个人”的良苦用心。
骚话说得越快，说完发现对话的对象完全错误的后果，只有一个：想死。
“关萌，你搜到武器了吗？过来一拳捶死我好吗？”栗迟昕一脸悲壮地捡起地上的子弹，换上背包和二级甲，视死如归地说。
“我不。”关萌果断拒绝，“突击手是什么，对我们狙击手来说，突击手就是我们行走的三级甲和三级头，打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打死你队长要削我！”
“年纪轻轻不要动不动寻死。”牧野突然介入他们的对话，“话说回来，我也很好奇，你怎么知道要跳这里？我心有灵犀的小不点儿。”
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大锤重重砸在自己左胸口，栗迟昕浑身一激灵，似乎听见了金属震颤的声音。
小不点儿，以前他也这么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