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原版+修改版)(92)+番外
泡面的时候言采想起若干年前的某一天,在《尘与雪》剧组闹到下半夜,又在谢明朗的公寓里缠绵到快天亮,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下午起来,谢明朗忽然端出面来,说是给他补过生日。鲫鱼背样的面条卧在煮得雪白的鱼汤里,汤里加了虾子牡蛎还有其他什么海鲜,满满一大碗,吃到最后,发现最下面还藏了一只荷包蛋。
从那一天开始,每一年的这一天,非要等到谢明朗煮好面,两个人对坐在桌前吃完它,言采才能想起来自己的生日又到了。
所以今天他忘记了并不稀奇。
谢明朗去非洲都是两年多前的事情,连加了防腐剂的泡面都快过期。言采瞄了一眼泡得筋骨酥烂的面条,在洋溢着人工添加剂那特有的喧闹的香味里,他挑了一筷子面,吃了一口。
这是他吃过最难吃的一碗面,但还是吃完了。
三 拼图
从埃及回来的时候,他带回来一盒五千块的拼图,拼了快三年,还是只拼出一个角,就丢在一边,让它和这房子里的许多东西一起慢慢地落灰。有一次他想过重新开始,看着金字塔尖上落日的余晖,却怎么也找不到与之相匹配的颜色了。
四 录像带
几天后林瑾找出了这一期访谈的编导,居然是认识的人。
言采和戴隐芙曾经同在好几个电影剧组里——也包括《尘与雪》,当年她演的都是一些很小的角色,统共三两句台词的龙套,但一直很能吃苦,也很敬业,所以言采记住了她的名字,有一次有个不错的女配的角色,想过推荐她,却被告知她早就在这个圈子里消失了。没想到居然转行到电视台做起了编剧。 他本是随口一问,听说是戴隐芙,也就算了;反而是电视台那边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专门打了电话过来询问,后来更是让戴隐芙和节目的制片人一起到公司来,解释生日当天那个脱离原定脚本的“插曲”。
言采印象里的戴隐芙一直是一个娇小的女人,留很长的头发,这次见面发觉她比记忆里高了不少,头发也剪短了,还架起了金丝眼镜,干练凌厉之气扑面而来。
寒暄完几句言采就笑:“我没想到你去电视台了。昨天上节目的时候还在想到底是谁编的问题。”
戴隐芙也跟着笑了,一笑,整个人似乎又甜美起来:“难得约到你上我们节目,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准备。节目的收视率出来了,同期最高,不愧是你啊。”
除了收视率表,她还留下了一份节目的录像。送走戴隐芙之后言采也没去别的地方,就在会客室里把带子看了。看到一半林瑾进来,陪着他看完,说:“哦,节目做得不错嘛,问题提得也还有点意思,这个戴隐芙转行倒是转对了,要是当初硬撑着留下来演戏,才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出头。”
言采按掉电视的开关,才接话:“是还可以。”
林瑾瞥他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不过我看还是你最行,又进步了,简直和真的一样。我和电视台打过招呼了,这种‘意外插曲’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什么叫和真的一样。言采心里想,这么多年来,台前的真真假假,早就没有任何分界了。
五 血缘
后来有一天在相熟的餐厅里,言采看见了潘霏霏。看着她和陌生而面善的年轻男子亲昵地说笑,他在吞咽食物的间隙中尽量平静地窥伺着那姑娘,发现他们兄妹微笑时鼻梁上都会聚起细小的皱纹。哪怕没有血缘上的联系,这对兄妹总有些东西出奇地相似。或许这正是共同生活过很久的人才会出现的痕迹。
六 变老
开始放任自己回望沉湎于往事,或许就是心甘情愿变老的开始。
七 豹皮
以前看到豹皮象牙只会想到爱护动物,现在却直接想起非洲,其他什么也记不起。
记不起也忘不掉。正好。
八 礼言
心血来潮想演一出舞台剧调整一下情绪,林瑾就带回来一出《小城之春》。
导演听说他愿意演,亲自上门来,恳切地说礼言和志忱两个角色戏份差不多,由着他先挑,余下那个给郑晓来演。听到郑晓的名字言采笑了,没告诉导演,当年《蜘蛛女之吻》挑角色,也是被告知一模一样的话——“你看看哪个更合你的心意,另一个留给郑晓”。
这次言采也还是一样地问:“哪个角色更讨喜?”
“志忱吧?台词多,角色也明快得多。有点西派作风,你演很合适。”
言采点点头:“那我就演礼言。”
导演一愣,解释说:“那个角色没什么台词,还有肺病,不说话,老咳嗽。”
“我知道。”
他态度坚决,导演虽然看起来还是犹豫,也就答应了。商量了一些演出有关的细节之后先告辞,临出门又转回来,说:“对了,这出戏里要开口唱歌,没问题吧?”
言采和林瑾一下子都笑了,两个人交换一下目光,言采笑说:“我天生五音不全,只怕一出声毁了你一台戏。”
导演也被逗笑了:“我好像是没听过你唱过歌。不要紧不要紧,到时候打广告,还能多写一句‘言采初次献声’。”
“到底唱什么?”
“老歌了。《在那遥远的地方》,你要是担心这个,到时候可以轻轻跟着哼,是合唱。”
在那遥远的地方。
九 Rain&Tears
谢明朗倒很喜欢唱歌。最好的音响搁在暗房里,有的时候手上在做事,还不自觉地哼起来。
言采不止一次看见他一边比片子,一边哼歌,总是同一首,轻快的温暖的乐声,时高时低。有时候全神贯注地做手上的工作,声音渐渐微弱直到停止。
过了一小会儿,又再开始,仍然是刚才中断时的旋律。
他记得谢明朗在阳光深处的背影,仿佛被过于温煦的阳光融化了边缘一般,身形纤长。他问过那是什么歌,谢明朗微笑着转过头,说,这叫雨水与泪水。
十 橙汁
言采没想到连徐雅微也看了那一档的节目,还很不够朋友义气的专门拿来嘲笑他。
“……你看看他们把明朗拍的照片拿出来的时候你的那个样子……言采,你真是白混了。还有谁这么招嫌,找什么照片不好,非要拿明朗的片子出来。”
周末的下午,两个人打完球,顺便去运动中心附近的咖啡馆闲坐,结果还没坐五分钟,这件事情又被拎出来了。
言采也知道当时自己有最多一秒钟的失神,但是既然被拿出来说,也只能苦笑着认了:“一秒钟而已。眼睛不要太毒,一点沙子都掺不得,难怪现在还嫁不出去。”
徐雅微作势拍他:“我就拿明朗开句玩笑,你这样戳我心肝。你几时是这样长情的人,这都几年了。”
“胡说八道。”
一边慢腾腾地戳碎冻咖啡里的冰块,徐雅微一边说:“是是是,都是我胡说八道。明朗现在人在哪里,不是真的在非洲扎根了吧?总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