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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108)+番外

作者: 脉脉/渥丹 阅读记录

简衡身上的酒气还是很重。一时间,宁桐青只觉得传到耳朵里的并非话语,而是有一条细长的蛇,正缓缓地爬进了耳朵最深处。

他毫无来由打了个寒战,浑身僵硬地听简衡说下去:“他找了别人顶罪。没有过一天难受日子。蒋芸的儿子就算今天死了,他不会难过。我死了,也不会。”

简衡没有再说下去。他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对着宁桐青微笑:“这件事已经过去太久了。对他可能算是过去了,我爷爷也老了,但我还有姑父和舅舅们。”

宁桐青严肃地看着简衡:“你不该……”

“可我太想说了。太想对你说。”简衡轻轻按住他的嘴唇,“宁老师,这不是把柄,也不是人情,这是一把钥匙。你和我本来只是萍水相逢,我不该告诉你……可我太想说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神色也越来越迷惘,又在下一个瞬间,所有迷惘和伤心都神奇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变成了与宁桐青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简衡,从容、干练和冷静有过之无不及。

许久许久,宁桐青都找不到话,好几次话到嘴边,最后还是都深深地咽了回去。看见他这个样子,简衡反而笑了:“没事的。替他坐牢的人都死了好多年了。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对我们家都是安全的。除了你。”

宁桐青依然严肃而沉默,他垂眼,然后起了个和之前完全搭不上的话题:“过年后我给你发过短信,想把钥匙还给你。你没回。”

“可能错过了。苏麻离怎么了吗?”

“我把他带回家了,我爸妈在养着。”

“哦,没关系,你不嫌弃可以继续住。”

“我一直没添东西,就搬进去了一张椅子,现在椅子已经搬走了。”一边说,宁桐青一边从钥匙串里找出简衡给他的那把钥匙,想还给他。

简衡不接,也不说话,两个人无言地僵持着,直到简衡的手机铃声微妙地打破这场寂静。

这个电话很短,放下电话后,简衡脸上是真切的喜极而泣:“手术做完了。目前没事了。”

“那就好……”宁桐青也放下悬了一个晚上的心。

简衡站起来,想赶去手术室那边,可宁桐青拉住了他。

“拿着钥匙吧。”

简衡回头,挣扎了一下,看起来还是不肯要。宁桐青也起了身,没有松开他的手,几不可见地一笑:“我像他吗?”

简衡僵住了。他没有笑容,低声反问:“如果我说了真话,你还会和我做爱吗?”

“不会。”

他又问:“假话呢?”

宁桐青看着他,还是笑:“也不会。再不会了。”

简衡忽然笑了——这一刻,他脸上的惨白仿佛都消失了,笑容里陡然浮现出宁桐青从未见过的孩子气:“不像。”

宁桐青将钥匙塞进他的手心里:“去吧。孩子目前平安了,你也不要着急了,慢慢走。”

可简衡没有听他的,而是大步跑进了急诊科的大楼。

在搬离那套公寓之前,宁桐青请了个钟点工来打扫卫生。屋子很小又没家具,原没到规定的时间已经收拾得一尘不染。

宁桐青就让阿姨再给墙掸掸灰、擦擦窗台,可是这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做完后,阿姨提早离开了,留下宁桐青一个人,再最后检查一遍这套小公寓。

在那间曾经有过这房子里唯一一间家具的小房间里,宁桐青因为看错了墙面的颜色,走过去检查时,发现了一个秘密——

在以前摆着床的那一面墙上,有几个很浅的刻印,是两个没写完的“正”字。

宁桐青不可能得知其中的含义,亦无意深究,它也许属于屋子的前主人,也许属于简衡,但也许现在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他关上每一扇窗子,锁好门,一直等到今天这个手忙脚乱的夜晚,终于将钥匙还给了简衡。

也就是在这个晚上,宁桐青明白了,简衡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又或者只有一个,他将它敲碎了,藏在不同的地方,以确保没有人能找到它。

他还给了宁桐青一把钥匙。宁桐青还给了他。

他们没有道别,谁也没有回头。

离开医院时已经过了午夜。宁桐青找到深夜药房买了药,又去还开着夜宵店买了热的食物。一直有人对他投以惊讶甚至恐惧的目光,宁桐青都是笑笑:“有个孩子遇到了车祸,他的血。”

有陌生人问他:“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没事了。”他回答。

但他还是没有拦到出租车,好在市中心就这么大,走回去也就是半个钟头,他拎着药店和夜宵店的袋子,一路打着喷嚏走回酒店。

在大门口他脱下外套,没有引起任何人侧目地回到房间。展遥还在睡,房间里很安静,浅浅的呼吸声平稳而缓慢。

宁桐青站在门边听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脱了脏衣服,洗干净澡,摸黑将食物和药都放在靠展遥的那一边,便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他自己的被子早就冷了,春天潮湿,睡进去太不舒服了。于是宁桐青掀开展遥的被子,钻到他身边。年轻人的身体结实暖和,沉甸甸的,宁桐青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展遥,沉沉地睡去。

第80章

“五一”小长假到来之前,宁桐青接到了一个来自向岚的电话。

这个电话带给他这段时间最好的一个消息——好吧第二好——近期省里和市里的领导班子大调整,新调来的一把手又有了新规划,其中之一是大力推广N市的历史文化名城地位,尤其是突出其在海上丝绸之路中的重要性,一系列相关规划从上而下推进到文博系统,落实到N市博物馆的,居然是重新启动了之前易阳在任时批准的几个特展。

宁桐青对于政治的风向从来是一窍不通,即便在省厅工作了好一段时间,还是会犯一些让省厅其他同事们啼笑皆非的错误:比如说开会前给领导排座次、摆桌签从来一次排不对,对红头文件的标准格式也时不时有个小纰漏,负责他的处长有一次半开玩笑地说他“你一个大博士,怎么这种死记硬背的小事反而做不好了,看来只能做大学问”,旁人听到这话都神色一肃,反而他这个当事人听了只是笑笑,这次改正了,不保证下次不再犯。

所以当向岚告诉他各项展览筹备又可以重启时,宁桐青只顾高兴,对于隐身其后的政治气象毫无觉察,就问她那到底是哪一个特展先上,自己能做些什么准备。

向岚告诉他:“都还没定,院务办公会是过会了,也通报了,但今年的财务预算里都没有做计划,最早也是明年了。我就是猜测啊,士大夫展不会是第一个,我在想把青瓷展报上去……东郊的那批瓷器已经出土有几年了,还没有系统性地展览过,太可惜了。而且这是孙老师的一桩心事,你又做了比较成熟的策划,还是要试一试的。五一你有没有出游的计划?要不要回来一趟?我们去看看孙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