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8)
之后,莫斐又练了两遍《西洲曲》,直至把所有起承转合都拿捏妥当了,这才抱着琴回了牡丹园。一进园子,戏台子上丝竹悦耳,舞者翩翩,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而刚才遇到那人大咧咧坐在看台的正中间,正瞧着表演不停打拍子,而旁边递水的递水,拿毛巾的拿毛巾,恭敬得不得了。莫斐正觉奇怪,班主忽然从旁拉了他一把:“你跑哪儿去了,还不赶快准备上场。”
上场?
班主拿眼角瞥了一眼那人,小声道:“没看见么?来挑人的。”
哦……原来他是个来采办的乐师。
莫斐恍然大悟,正想多问几句,忽然听闻台子上丝竹之声渐隐,乐曲接近尾声,班主连忙把他往前一推:“只剩你一个了。去!去!”
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
莫斐匆匆忙忙登台后,这才想起还没和班主商量好演什么。要不要配乐?要不要舞者?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莫斐抱着琴傻傻地站在那里,他瞅着台下那人,台下那人也瞅着他——
“我……在下献丑了……”
莫斐心中一横,索性豁出去了。他摆好古琴席地而坐,手指在琴弦上一抚,接着刚才的曲调柔柔唱道——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那人闭着眼睛,一边点头,一边还缓缓打着拍子。听到后来,更轻轻地合了进来。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而莫斐却是讪讪地住了手。台下这人唱得比他好多了,这一次表演,可真是演砸了。
更可笑的是,他刚才还听过那破锣版的《西洲曲》,一想到此,艳艳的红色更是一直到了脖子下面。
那人缓缓睁开眼睛,薄唇下滑出一丝笑容。
“知道吗?这《西洲曲》的曲子本已失传,现在这个版本是我重新谱的。”
!!!
莫斐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他却依然笑着:“你说你喜欢这首曲子的意境?”
莫斐点点头,轻轻道:“喜欢。”
“我也很喜欢。”
那名男子忽然站起身来。
也不见他做了什么,或许只是头稍微那么抬了一点,两肩稍微那么展了一点,胸腹稍微那么挺了一点……忽然之间,他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立刻就有人小垫步地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爷。”
王爷?
“嗯。”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睛从周围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而凡是被他扫到的人,都不由双膝一软,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再往后,不等他环视,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面色如土,浑身发抖。
而他再开口时,语气间已经平添了许多威仪。
“今天不过闲来无事,过来转转。你们这个戏园子我看搭得甚好,刚才的表演,也颇有几个能入目的。玄子——”
“小人在。”第一个跪下的仆人立刻膝行几步,扑在地上,双唇吻着他的靴子。
“打赏班主。”
“是。”
那仆人立刻从袖口里取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来。班主一见,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刚才演得好的几个清倌,也一并打赏了罢。”
他叫过另一人来,耳语几句,那人连忙退下,过不多时,用红漆盒子托了两个银牌出来,唱喏道:“王爷有赏——容止,赏‘花开富贵’银牌一个,文亮,赏‘九福临门’银牌一个——”
“至于你——”他抬了抬下巴,抬头看着依然伫立在舞台上动弹不得的莫斐,一抹笑容划了开去。
“等你再练个三年五载……”
“再来说献丑二字吧。”
莫斐十分气闷,连晚饭都没吃,就直接合身躺在了床上。
“好歹也将就一口啊,明明就瘦得没形了。”容止端了一碗鸡汤过来,哄着莫斐让他吃。
“他是王爷又怎么样?!就能这样让人下不了台吗?!”
莫斐“啪”的一声翻转过来,眼睛都红了:“他不过就是救过我嘛,不过就是指点我嘛,还以为是好人……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人,我真是错看他了!”
容止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堂堂一个王爷,你能怎么着?能打着还是能骂着?生一肚子的闷气又有何用?还不是伤了自个儿身子?”
莫斐咬牙切齿道:“要叫他落我手里,一定要他好看!”
那种事情会发生吗?容止好心替他拢了拢头发,叹道:“这种事,你不如做梦来得快点……”
“……”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听见窗格子噗噗两声。容止连忙做了一个手势,悄悄去了窗旁。过了一会儿,他拿回来一张卷得小小的羊皮纸。
没想到,自来府后的第一道命令,却是这时候出现。
容止和莫斐的表情都变得分外凝重,待那张纸条展开后,只见上面只有一句话。
“引诱王爷。”
第7章 诱攻诱受
“他也喜好男风?”莫斐诧异道。
容止快速用火折子烧了那纸条,待它燃成了灰烬,这才说道:“现在的殷富之家,谁不以豢养几个娈童为荣。连顶上都是这风气,官员富商们还不趋之如骛?”
容止指指天上。
“卓不群那狗贼居然也喜欢男的?”
容止连忙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小声道:“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你怎会如此吃惊?”
“我是觉得……觉得……”
想起温宁,莫斐心中又是一痛。然后他扑通一声又倒回了床上,望着床顶发呆。
既然大家都不觉得奇怪,那奇怪的人是自己才对。
莫斐喃喃道:“甚好甚好,这个任务看来我是不行了,还是交给容止和文亮来完成吧。”
“你这个小子——”
容止在他腰上使劲敲了一记,恨恨道:“我们三个是一起来的,你以为脱得了干系?”
“绿叶扶红花这种事情我还是做的来的,怎样,我把你扶正,去当他的正室?”莫斐遮了一只眼睛,躺在床上懒懒笑着。
容止薄嗔道:“我算看出来了,消遣我是吧。你一定是在王爷那儿吃了亏,又看我得了‘花开富贵’的银牌子,所以吃醋来着……”
“谁吃醋了,我想让那王爷吃屎来着……喂!不要闹了……好了好了,我喝了鸡汤便是……”
能拿捏住莫斐痛处的,果然还是容止。
如此又过了一日,还在牡丹园,那王爷又施施然走来了。
每天这么闲就不会长虱子?莫斐心中小小的咒骂着,偷偷跑到后面自己练功。他练了一会儿水袖,又耍了一会儿花枪,正觉得有些乏渴,一抹眼,又看见那王爷汲着一壶香茶,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他定是看着我受苦,觉得好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