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知道。”许畏回答的毫不迟疑,抬起头的刹那已是热泪盈眶。
两人对视了良久,姚崇非才一声叹息,“罢,朕做了三十年的皇帝却毫无建树,终不能一展抱负,百年后史记不过留书一句守家奴而已。既然不能名垂青史,便再不能有别的污点了。”
姚崇非定了定神,“去告诉冥言法师,让他好好保护东方公子,倘若出了万一,朕拿他是问。”
许畏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便从眼前闪烁而过,只有在风中舞动的纱帐提醒着此处方才有人进出过。
养心殿
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居于此处,正悠闲的拿着几幅画样做比较。
“还是觉得这个红色的好看,我们天宝穿这个色儿最合适。”她满意的抽出一幅虎头靴的样板。
针绣纺的丫头抿唇笑道:“李尚宫早知道皇后会挑这个,让我们把彩线布料全都带过来了。”
皇后接过来察看,满意的点头,刚要开口的时候,田麽麽走进来冲那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找个借口退下了。
房间安静下来,皇后依旧在认真的研究丝线,空气中却开始流动起与方才截然不同肃穆。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走进来行礼,面带愧色道:“卑职一时大意失职,望皇后娘娘责罚。”
“试探结果如何?”
“小的刚沾
到太子殿下的衣衫,便被那人折断了一只手臂……而且,”男子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心底的想法。
皇后微笑道:“但讲无妨。”
“那人看起来并不容易相处,却独对太子殿下一再容忍,甚至主动买了许多小孩子的玩具,走到人多时也是将殿下谨慎抱在怀中。虽然来历不明,卑职却能断定他对殿下绝无恶意。”
真是难得,一向油滑的庄瑞居然也会陌生人说好话么。皇后笑意深了些,“庄瑞,你说……太子为人如何?”
庄瑞想了想道:“殿下是个良善之人。”
果然是呆在她身边多年的人,最是了解自己的心事,招喜后冲他摆摆手,“今天心情好,不罚了,下去罢。”
庄瑞大喜,“谢娘娘开恩。”
“等等。”
庄瑞脚步立即收了回来了,“敢问娘娘还有何吩咐?”
“改日再试。”
“是!”
庄瑞小心翼翼的退下,心中却道她如此行事是作为一个母亲的小心呢?还是身为一个皇后的谨慎?
正当他为这无聊问题费神时,听得一个清雅的声音道:“将军小心。”
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到了走廊尽头,额头差那么一点便要触到柱子。东方显垂手站在两步开外看着他,一双含笑的眸子犹如皎洁秋月。
庄瑞自知失态,摇了摇头方才彻底清醒过来,立马转了笑眯眯的表情,“东方公子找娘娘聊天么。”
他自认为人处事手段胜人一筹,被人提起却每每不忘在他头顶上硬套上一个布衣东方显,这让他胸口总是压着一股闷气,这才经常在言语上消遣他。
对面之人却似未听出他话中嘲讽之意,微微点头道,“好久不曾入宫,带些东西给她。”
“什么东西?”庄瑞扬了扬眉,有心纠缠挡了他的去路。
东方显笑笑,并不作答。
庄瑞愈发起了好奇之心,“人都说你是仙人转世,连府上种的养的都是仙桃凤凰之类,送皇后的东西定然也是非同一般吧?”
“将军说笑了。”
“我可没有说笑,究竟是什么,拿出来给我瞧瞧么。”庄瑞继续游说。
东方显依旧是笑,神情没有一点不悦,却也没有半分退让拿出来供他欣赏之意。
见他这般神秘矜持,庄瑞一瞬间居然生了抢夺之意,多亏蓦然惊醒是身在宫中。这才悻悻作罢,捂着断掉的胳膊扭头走人,“不看便不看,我才不稀罕你的什么东西。”
这对话情形片刻后便传到养心殿,皇后娘娘摇头道:“这个庄瑞,平常见谁都低眉顺眼的的讨人喜样儿,怎么一遇到东方显就这幅德性?”
小心眼嫉妒呗!宫女小心伸了伸舌头,“皇后娘娘,东方公子应该到门口了。”
皇后这才收了丝线,吩咐宫人直接带他进来。
东方显进来与皇后寒喧了一番,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囊呈过去,“叔叔托人带来的几枚嘉果,据说食其果肉可令人解忧忘愁,不知道娘娘会不会喜欢。”
招喜后欣喜接过来道:“这个好这个好,最近几日哀家正为琐事寝食难安,我这就拿来用用看。唉呀,你送来的东西,错不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前几天绣了双鞋,你拿回去穿罢。”
说罢立刻命人取了来,一打开人却愣住了,一旁宫女压低声音提醒她,“娘娘,这鞋是您依殿下的尺寸做的。”
东方显低头笑,“劳娘娘费心,草民想起家中还有些事,请容告退。”
☆、氓流赵六
润雨如丝,密密麻麻的将京都织成一幅朦胧的古城美景,倘若临窗而坐捧上一杯香茶欣赏残花长天不失为一种极美的享受。然而有人此刻却是空手行走在大街上,所以对这潮湿的阴雨天充满怨恨。
他尾随东方显出宫已有很长一段时间,行走至今,看他在路上无故停了无数次:买了几只鸟雀放飞,救助了一只断腿的瞎猫,安慰了一个哭着找娘的小孩,婉言拒绝了戏院门客的盛情邀约,对着丞相府满墙蔷薇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冥言贵为国师,五十有六却至今单身,目前尚未有过任何跟踪年青人的经验。所以他猜不出是这少年奇特还是所有年轻一代都是如此行为古怪。
眼前看他又到了一家胭脂小店门前,伸手拿过精巧的小盒子放到鼻端轻嗅,冥言顿觉脑袋生生大出几分,他着实看不出这文弱清秀的少年究竟厉害到哪里。
虽然身高已和自己差不多,眉宇间却泛着掩饰不住的青涩,笑不露齿的模样居然还甚为腼腆,站在那里活脱脱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姑娘神态,哪里会值得皇帝如此重视?
诸臣之间早有流传,道这少年将来是要挑自己担子的不二人选,皇帝虽至今未有任何表态和一字准言,对他的态度不同却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冥言觉得自己至少还可以再活四十年,对皇帝提早定下接班人选很是愤怒。机会居然忽然就来了,昨晚皇帝召他连同十名出色术士埋伏于宫中!
可待他卯足了气力欲将这萌芽威胁除之而后快时,秘令内容却突然由暗杀改为保护!这口郁闷气,要他怎么咽得下?
于是他悄然尾随这位传说中低调神秘的少年出宫,心情一路经历了不屑、惊讶、震惊、失望,最后再度转为不屑。至少,他现在还没看出这孩子除长相外所俱备有任何长处。
东方显最终买了两盒胭脂,他实在拿捏不准碧鸾会更喜欢哪一种。
想了想,又转到隔壁店铺里去买了一只风筝。
皇宫离那东方宅院明明只有半个时辰的脚程,却被他走了两个时辰还不到一半。直到天色完全黑透雨也彻底住了,那挺拨的身影才慢悠悠的走入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