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一瞬间无双眼中流露出的无可奈何，正是童瑶无法表现出来的内心感伤。

虽然做了让无双失望的事情，但对方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相处了那么多年无双早就明白，这就是童瑶的性格，她宁愿自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也不愿给别人带来麻烦和不快。

而后她更是向无双说了上百次的对不起，而无双只是叹着气把手掌按在她脑门上向后一推。

“其实最难过的是你自己不是吗？如果你都无所谓，那我还坚持什么呢？”

怎么可能无所谓？

只是在听到他说要离开的时候，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真正的身体反应，无关立场，无关理智。

之后，无双主动要求陪童瑶过夜，也算知己到了极致。两人走进房间后，无双立马不客气的听起了墙根。

“你在做什么？”童瑶坐在床上，望着自己的好友。

“娘的，他小子要是敢打扰别人，老娘今天要大闹天宫。”

童瑶不由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简直不可思议。

无双很快回到她身边。

“还算识趣，不过就算这样也忍不住想制造一点噪音出来，最好能让他终身阳痿。”

童瑶再次笑了，同时她眼中的情感排山倒海一般涌了出来，上弯的唇边布满潮湿的痕迹。

“无双，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原来那只是我的幻听……真的只是我的幻听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天晚上童瑶又梦到了她的龙。

她的龙还是少年的模样，坐在窗前静静的写字。他们之间像是有一堵水晶墙，无论她在这边喊什么他都听不见。

然后场景忽然转换，教室变成了办公室，他也长成了现在的样子。长大的身形，不变的表情，以及，依然遥不可及的距离。

她喊的话他依然听不见，他伏案工作，他操作电脑，他拿起电话，他轻轻一笑。

那笑容依然像春回大地，像冰雪初融。面前的水晶墙哗啦啦的倒了，她听见他在电话里说。

童瑶，我们结婚好吗？

醒来的时候，泪沾湿了整个枕头。

第二天是星期六，童瑶难得的赖了床。

因为不想看到项龙华和他的新女友，不想给他们做早餐，不想看到他们的亲亲我我……所以就算早早醒来后再不能眠，童瑶也躺在床上一直发呆。

而身边的无双还在说梦话。

“我抽你……抽死你……臭不要脸……”

无端的，觉得她十分可爱。

然而，短信进来的声音干扰了清晨的安静，她拿过手机来一看——

“我在办公室，你过来一趟。”

对于上下级这种关系，同样也是让她头疼的一件事情。

虽然是周末，但领导要求到岗加班，她也无力拒绝什么。于是起床洗漱，换衣拿包。匆匆赶到了医院，却在进入办公室后，没看到任何一个同事在。

（难道说只叫了我加班？）

怀着这样的心思她来到主任办公室门口。在敲响房门之后很快，项龙华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童瑶吗？请进。”

似乎专等她一人的样子。

“请带上门，我有话单独对你说。”

在进去之后得到这样的指示，童瑶也只能默默的关上门。

两个人独处之后那个硕大的办公室仿佛立刻变小，小到连空气都十分稀薄。童瑶走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面前是至少三米的直线距离。

他的脸因为背光而辨认不清，相比之下，自己的脸一定在天光下纤毫必现吧，一想到这里童瑶便自觉处在了不利的位置。

而这时，项龙华已经在阴影里说话了。

“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觉得很抱歉。”

他居然会为此道歉？童瑶既觉得窝心又觉得伤感，但毕竟他说出了温柔的话。

“没想到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我以为租房合约里已经把租户的权利说得清清楚楚了。”

童瑶脸色一变，她终于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你是在指责我没有做好房东的义务吗？”

“昨天的情况，的确让我和我的女伴都非常尴尬。我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

童瑶真觉得自己十分想笑。她恍然大悟那其中的鸿沟，根本就是不可逾越的。

“很抱歉昨天让你难堪了，可是制造事端的人也是你啊。”

“我也是正常的人类，有所需求也是很正常的吧。前天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那你完全可以在宾馆、旅店、任何地方，并不一定要在这个小屋里吧？”

被硬顶回来的话让项龙华一时失语，过了好半天，他阴沉着脸道：“好的，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再带女伴来了。谢谢你让我很清楚的看清了这一点。”

这句话仿佛在童瑶心中剜去了一块肉——怎么听都是“我会很快离开这里”的同义解释。

他已经冷酷致斯，那还能挽回什么？童瑶盯着他的脸，不顾一切把心里话掏了出来。

“虽然那是你的私事，我无权过问。但有些话我还是忍不住想说，你觉得这么做有意思吗？”

他的眼睛一时变得深寒，尽管背光也依然有浓重的寒意传递过来。

“你想指责什么？”

“一个女孩儿，又一个女孩儿，想必还有更多的女孩儿在你背后吧。你觉得这么做对她们公平吗？”

“为什么不公平？她们喜欢我，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受纳她们，也让她们很开心，怎么就不公平了？”项龙华丝丝的冷笑着，目光依然严峻森然。

“她们爱你才跟你在一起，你这么做是在背叛她们。”

“恕我愚笨，爱这种事情，我根本就不懂。”

“你不懂？”

童瑶震惊的看着他。

“是的，我不懂，也不想懂。她们喜欢我，到底喜欢我的什么地方，我也一直觉得很困惑。我不会同她们结婚，也不能给她们任何承诺，但她们还是会飞蛾扑火般扑上来。如此失去理智的行为，在我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如果一个男人也会变成这样，那只能证明他完全失败。”

“你难道就没有遇到过自己心仪的对象？”

项龙华静静的望着她，那目光在暗处，似乎有些嘲讽，似乎又有些天真。

“那种麻烦的事情，我希望我终身不要遇到。”

这就是他的真心话是吗？

他把她叫到办公室来，就是为了对她说这些是吗？

如此性爱分离的他，如此至情至性的她，有什么理由还对此抱有期待？

童瑶真的很想笑，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也有一堆泡沫，而且它们噗哧噗哧全幻灭了。

而对方的表情似乎也很阴沉。

“真搞不懂我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些。”他喃喃自语着，又像是说给她听，“这些都是我的私事，而我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是啊。这些根本就不必要说啊。她只是一个不相关的房东，一个碌碌无为的下属，他不知道她爱他，也永不会给她任何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