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鱼,你不想画画吗?”
宋鱼刚拿起筷子的手顿住了。
这句话和鱼片的热气和交混的椒香一道,直直冲向宋鱼的鼻尖。
她鼻头不知怎么,蓦然一酸。
上一个问她想不想画画的人,在她十二岁那年就已经离开了... ...
那年,她妈因为爸爸的突然离世大受打击,但也认为这一切都是起源于父亲画作大火,辞掉了美术老师的编制工作要当个全职画家,但全职的收入不稳定,甚至后来无法养家,父亲才离开家去南方赚钱,最后车祸离世。
她爸走后,宋鱼的所有画笔都被她妈收了起来,封进箱子里,扔去了黑暗潮湿的地下室。
她妈不许她画画,也不让她报考绘画相关的专业,如果当年不是班主任替她说话,她也不可能离开她妈的视线这么远,来到浦市上学工作。
在这里,她终于可以正正经经捡起她的画笔了,但她知道,她只能抽出一点时间兼职画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而这一点的时间,还是她必须加倍努力工作才能换来。
所有人包括高晴和章雨如,都知道她是个程序员,她在浦市立足,只有程序员这一个身份。
没有人,太久太久没有人,问她,“宋鱼,你不想画画吗?”
第20章
热气腾腾的鱼馆里, 蒸腾的白气和沸腾的人声成了背景画和背景音。
宋鱼没能回答上来姜延周的问题。
而他没有追问,叫了她动了筷子。
“吃饭。”
大多数的时候,他的话都不多, 他的安静就如同他喜欢的那种神秘浆果黑醋栗的气息, 可以将人引入西伯利亚雨后清新的树林,令人心绪渐渐沉静下来。
宋鱼慢慢地吃起了饭,窗外清冷的秋风中车流如注, 车辆如鱼游在宽阔的车道上, 将落叶卷飞,纷纷推往路边。
宋鱼隔着白气看到坐在对面的人, 又想起了四年前的秋天。
姜延周从国外复查回来,已经是秋末了。
好久宋鱼都没有听过他的消息,还是某天邵宁远起了个大早去秋招面试会的时候,随便跟她提了一嘴。
“我听说姜延周要搬走了,也不知还会不会再住进来其他人, 可别是什么麻烦的人, 我现在每天赶各路招聘会都累死了, 可没心思跟舍友磨合。”
宋鱼都快把姜延周忘了, 听见邵宁远这么说, 才问了一句。
“是姜延周跟你说他要走了?”
“那倒也不是, 他前几天刚回来,我俩还没怎么说话,我是听宿管说的。如果他走的话, 肯定是要提前跟宿管报备。”
宋鱼“哦”了一声,“有可能是换去医学生的宿舍楼吧。”
邵宁远说不知道, 但他觉得未必。
“姜延周家还挺有钱的,又不像我们这些人, 必须要住宿舍,他可能会搬去外面单独住... ...不过也无所谓了,别给我换个麻烦的舍友就行。”
说话的工夫,邵宁远发觉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去面试了。”
他跟宋鱼摆手,还羡慕了宋鱼一下,“好羡慕你才刚上研一,还能在宿舍刷剧闲聊。”
但研一不是大一,章雨如参加了学院里两个教授的项目,每天跟着干活,高晴则进了学生会里,琐事缠身。
宋鱼的工作量看似没有她们那么大,但不用上晚课的时候,她并不像邵宁远是说得那样,窝在宿舍里面刷剧闲聊,而是提着画板去了学校邻近的市民小公园。
宋鱼在这个小公园里画画,不是一天了,她经常架起画板的位置几乎成了固定摊位,从大一开始直到现在,她在小公园里画了四年的画,爱来跳舞的大爷大妈没有不认识她的,有时就会光顾她的生意,让她帮忙速涂一幅舞蹈中的惊艳身姿,拿回家裱起来。
一幅画二三十块钱,宋鱼没指望能凭此赚大钱,只是单纯想画画,保持着画笔不干掉,而她的画能有进步。
这可是她上大学之前,万万不敢想的事情,在浦市在学校在广场,没有她妈在,她能自由地想画什么画什么。
只不过这件事情,她还没敢告诉邵宁远。
她试着问过邵宁远对自己画画的态度,邵宁远的态度显然不是她妈那样,吹胡子瞪眼地表示反对,但对于她画画的事情也没有太多兴趣。
他认为里的她画画这个爱好,和广场上的大爷下棋、大妈跳舞、小朋友玩飞盘差不多,是纯属娱乐的爱好。
宋鱼不好解释不完全是他想的这样,她也不清楚,她妈有没有给过邵宁远下过不许她花大把时间画画的指示。
每次宋鱼去小广场,都还要挑一个借口遮掩一下,她想,估计要再跟邵宁远多谈几个月,完全了解他的态度,才能据实以告。
这天邵宁远的面试一直安排到晚上,宋鱼倒是不需要找借口遮掩,大大方方地背着画板去了广场。
她一过来,就有几个小朋友围上来要她画Q版大头像给他们玩。
宋鱼也不吝啬,铺开了新纸,问他们今天要画谁的大脑袋。
“他的!”
“她的!”
“画他的!”
小孩子们相互指着,咯咯笑闹成一团。
但宋鱼刚提起笔来,就有一人走进了她的视线里。
他从树林的小路里走出来,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运动服,拉链一直拉到领口最高处,领口掩住他走线凌厉的下颌,显然他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路走得很慢,此刻半低着头缓步往公园这边走来。
姜延周人走在秋风里,脸色也像是陷在了冷清的秋风中,并没有比宋鱼初见他那天好上多少。
宋鱼觉得自己恐怕是不招他待见的那种人,更要紧的是,他还没有搬走,如果今天被他看到自己在小广场画画,说不定哪天不经意就告诉了邵宁远。
宋鱼思来想去,只好让那些围着她的小孩子稍等,她看向广场另一边的医学院康复中心,提着画板跑了过去。
小广场的一边临着本校的医学院,不少医学生会从这里路过。
但医学生多半从另一边的后门穿过去,去往实验楼,没人会来康复中心。
宋鱼料想姜延周肯定也是这样的路线,她避在康复中心的一楼走廊里,只不过等了一小会,没看见姜延周从广场穿过去,不禁有点奇怪。
“难道不是去实验室吗?”宋鱼嘀咕,“身体还没好,总不能是来跳广场舞的吧?”
她嘀嘀咕咕地偷偷从走廊的窗户往外看,但看来看去,竟然都没有发现姜延周的身影。
他明明是进到广场里面来了,怎么不见了?
宋鱼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一个新的可能从脑袋里冒了出来。
“他不是去医学院的实验楼,不会是要到康复中心里来检查身体吧?”
念头一出,宋鱼就赶忙要溜,然而她一转身,却见她躲避的人已经站在了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