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不许你重蹈你爸覆辙,你以后都别想画画了。”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再没从这个孩子口中,听到她内心的声音了... ...
赵美明静默地看着女儿,看到她从当年的小女孩,不知不觉间长成大姑娘了,卷卷的头发又黑又亮,细长的眉下有和她爸爸一样的,泛着柔波的水亮眼睛。
只是说起喜欢那个人,她眼睛红红的,半垂着的睫毛上沾了细密的泪珠。
赵美明缓缓开口,“那这个男生是什么样的人?”
母亲竟然没有生气,真的没有生气。
宋鱼惊讶的不行,又不由惊喜起来。
这简直是她不敢想象的场景。
她连忙说他是很好的人,是自己的学长,是首市人,父母都是在国外做生意,他也是在国外读的医学博士,毕业之后就到复交附院工作。
她也说他对她很好,“我跟他在一起感觉很自在,他也很细心,常常我什么都没说,他就看在眼里了,会默默地帮我做... ...”
她不敢说他们住在一起。
但姜延周几乎每天都给她做早饭,买来温暖的地毯放在她的画板前,会提醒她早睡早起,听她说自己的烦恼,会想要更多的时间陪她,会在又被叫去医院加班的时候,也忍不住抱怨一句... ...
宋鱼说着,突然想起来正在网上疯传的他在报告会上作报告的视频,她立刻把视频翻了出来,放到了妈妈脸前。
视频里西装挺括的男人,阔步走向讲台,他转过身,英俊的眉眼毫无紧张之感,沉稳地开始了他的报告。
宋鱼放了视频给她妈,“这就是他,是他前些天回学校作报告的时候,学校拍的。”
“难怪,”宋鱼看见她妈缓缓地点了头,“难怪你不想再要邵宁远了。”
她看见妈妈看着视频里的姜延周,又点头,“这个男生确实很好,很优秀。”
母亲的肯定就这么突如其来地落到了她耳朵里。
在此前的太多时间里,这完全不可想象。
宋鱼不由地就激动了起来,她和姜延周的关系,妈妈是不是认可了接受了?!
她是不是也能告诉姜延周了?!
宋鱼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兴奋了起来,她高兴地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
可在这时,她妈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宋鱼看到妈妈向她看了过来,妈妈指着视频里的男人。
“这么优秀的男人,宋鱼,我们配得上人家吗?人家也像你喜欢他一样喜欢你吗?”
就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宋鱼全身僵直地顿在了原地。
... ...
天黑了。
小县城不比大都市,这里没有喧嚣热闹的夜生活,天黑下来之后,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姜延周又打来了几个电话,宋鱼没有接,或者说不知道怎么接,她只能把手机静了音。
她妈吃了药睡下了,宋鱼替她关了房间的门,低着头缓步退了出去,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厨房的门缝里有微弱的灯光散出来。
宋鱼被夜的黑裹挟着走进了厨房里,但厨房里什么食物都没有了,她退了出来,将厨房的灯也按灭,整个家里再没任何光亮,宋鱼拿着包去了超市。
小县城的夜更黑,风也更冷,宋鱼裹着厚重的大衣,仍旧感觉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
妈妈刚才的问话反反复复就在耳边,像突然响起的近在耳边的钟,声波震荡得她就要站不住了。
“这么优秀的男人,宋鱼,我们配得上人家吗?”
“人家也像你喜欢他一样喜欢你吗?”
彼时宋鱼怔怔,一个字都回答不上来。
她和姜延周在一起,似乎是自然而然的,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碰撞出来的一点点火花。
不过可能也不只是这样,仔细回想,或许是自己有意无意地追了他,只是她没好意思开口,而他却明白了她的暗示,主动牵了她的手。
他突然牵手的那天,她是有些懵的。
在她眼里,自己和那位法国留学回来的米妮安相差得太远,只这么一个对他稍有些好感的女生出现,就令她低下头不敢上前。
那会她就在想,平凡普通如她,怎么能和那种浑身散着迷人光亮的女孩子相比,显然那样的女孩,比自己看起来更适合姜延周。
但是那天姜延周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牵起她的手。
他告诉她。
“宋鱼,我有一句话需要你记住。”
“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很多人比你幸运、比你优秀,可是你在我眼里,没有人能同你比较。”
从那天开始,他们的关系变了,他们牵手散步,窝在沙发里看电影,而跨年夜那时,在楼顶天台,他将她抱坐在石栏上,在漫天的烟花下闭起眼睛吻了她。
他们在一起了,那么自然而然。
那会宋鱼每天早上都会在清甜的梦里醒来,她醒来甚至会想,今天也是梦吗?
她和姜延周真的在一起了?
碰巧没几天,高晴和章雨如来了,聪明的高晴一眼就看出来她恋爱了,她说宋鱼,“一定是恋爱了,浑身都散发着热恋的酸腐气,快说,是和谁?”
那一刻,宋鱼莫名就没能说出来,哪怕是被高晴纠缠着灌了酒,她也只讲了很久以前和Jason的事。
关于姜延周,她没有讲一个字,哪怕姜延周出现在她脸前,她也都只是装作没看见或者不太熟。
她的理由是怕高晴太激动,会把她每个头发丝都问明白。
这个理由把她自己也迷惑了,她想一定是这样的。
可随后邵宁远出现,打扰到了她安静的新生活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姜延周,当姜延周邀请她去他姐姐家,认识与他有关的新朋友的时候,她婉拒了。
彼时他说“好吧”,语气里透着失落,她其实听出来了。
可她因为邵宁远的出现焦头烂额,她最怕的不是邵宁远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最怕的,是因为而自己连累了其他人,连累了姜延周。
之后哪怕邵宁远被她暂时赶走了,她也没有跟姜延周透漏一个字。
但那会她好高兴,做了一桌子菜请他,以为生活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了,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也可以正常地继续了。
可惜她至始至终没有明白,她害怕的从来都不是高晴的激动、邵宁远的纠缠,诸如此类的原因。
她害怕的,其实是她自己。
她害怕自己配不上这样的感情,配不上他。
... ...
街道两边的店铺陆陆续续关门了,路灯闪烁的街道上,冬天的寒气恣意嚣张地肆虐着,仿佛要撕掉路人身上那一件又一件御寒的衣裳,让人再无遮掩地直面冬风的凛冽,再没有躲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