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手机里都是什么?
她正和那个外科大夫住在一起,都住了小半年了。
赵美明只见女儿脸色白了下来,还在连连跟她解释合租不是同居,她和姜延周真的没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赵美明气得冷笑,恨铁不成钢地向她剜了一眼。
“还骗我,还骗,我问你哪有一个男人能忍得住这个?!更不要说他还是个外科大夫!”
但她说不想再讨论这种事,毕竟木已成舟了。
她只是翻出那些她看不太懂的联系人名和聊天群。
“这是什么?宋鱼你跟我说这些都是什么?他们为什么都来找你画画!”
她一下就指到了宋鱼和野火的聊天记录上。
“宋鱼你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她手指向上翻去,很快翻到了一条刺眼的信息,她指尖用力点住,问想宋鱼。
“这个人说你现在是全职画师,赚的比上班还多,又是什么意思?!”
赵美明只着女儿一张脸煞白,身体甚至有些颤抖起来了。
她已经得到了答案。
“原来你早就不做程序员了,也早就不在公司上班了,做起来全职画师了,就以画画为生是吧?”
她直接大笑出了声,一步一步地向宋鱼走了过来,她只看着女儿要向后退似得,她发狠地一把上前扯住了她的衣服。
“宋鱼!你非得要走你爸的老路,是不是?!”
这一声又尖又利,赵美明这一句质问出声,头脑就如缺氧一样,整个的眩晕了起来。
她以为自己严厉地管教女儿,女儿就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找一份大多数人都在做的稳定的工作,过最普通的安稳日子。
可是宋鱼呢?
她竟然敢瞒她骗她,但凡是自己不让她做的事,她全都做,自己不让她走的路,她偏要走!
“宋鱼,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处处为你着想,我所有挣来的一切都是给你的,你就是这样骗我的?!”
她紧紧攥着女儿的衣服。
可女儿却抬头轻声问了她。
“我知道妈妈都是为我好,可是我就一点都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吗?”
她声音还有些发颤。
“妈妈,我都二十六了,为什么还不能为我自己的事情做主?”
她要选择自己的人生,还要为自己的事做主。
赵美明只觉身体里所有血液骤然倒流,脑中的轰鸣声在眩晕中到达了极点。
“所以你,就不用我这个妈了是吗?!”
“好好好,那你走吧!不用管我死活,也没有人再管你了!”
她怒极了,一气吼完,砰地将手里宋鱼的手机砸在了冷硬的墙上。
手机砰得砸在墙面,又咣当掉在了地上,黑了屏。
赵美明只觉自己快要晕倒了,可她也不想在女儿面前示弱一分,转身回了卧室,砰得关上了门,反手锁了起来。
“妈妈!妈!”宋鱼在外喊她。
赵美明已经不想看见她了。
“你走吧,爱去哪去哪!去画你的画,像你爸一样,走你爸的老路去吧!”
宋鱼反复敲着门,反复喊着妈妈,赵美明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她挨不住眩晕跌坐在了床边。
不知道过来多久,外面的女儿不再敲门了,赵美明脑海中也渐渐静了下来,自己尖利的质问声没了,女儿的争辩声和哭声也没了。
卧室里安安静静的,两三麻雀在窗台上跳来跳去,她看过去,小麻雀全都扑棱翅膀飞走了。
这情形,突然好像回到了好多好多年前的某一天——
她哄睡了一头卷发的小女孩,将她放进她自己的小床里,自己回到了大床上。
丈夫轻轻开门走了进来。
他轻手轻脚的动作很夸张,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伸着头看了一眼小床里睡着的小女孩,唇语问她,“真睡着了?”
她坐在大床上点头,女儿睡觉很踏实,从不缠人,她开了口。
“睡了,应该能一口气睡到明天早上。”
但丈夫眼睛弯起来,还继续用唇语,“小鱼好乖”,然后继续木偶一样夸张地走到了她的床前,坐在了床边,搞怪一样。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而他则从被子边缘将她的手找了出来,握在手心里。
丈夫总是喜欢温柔地握她的手,她其实最不喜欢跟被人随便触碰,但丈夫的手却从来都拒绝不了,甚至有点享受这样的感觉。
丈夫搓了搓她的手心,“阿明,我跟你商量个事吧?”
“什么事?”
他好像还有些纠结,但想了想还是说了。
“阿明,我想辞掉美术老师的工作,一心一意在家画画,你觉得行吗?”
赵美明微愣,抬起头看过去。
... ...
去辞职那天,他穿了件深浅棕色格子的夹克,站在卧室门后,戴了一顶专门买来的画家帽。
先是伸头瞧了一眼女儿,然后才跟他笑着。
“我去辞职了,等我从学校回来,别叫我宋老师,叫我宋画家,你要祝我从事这个新职业一切顺利。”
她坐在床上,看着他笑眯眯地开了门,去了。
... ...
可是他辞了职做专职画家的日子,一点都不顺利。
起初的几年,他因为那副出了名的画作盛名犹在,还能为家里赚不少钱,这套房子的贷款也在那几年快速还清了。
但之后,他的画家生涯越来越不顺了,他没有大笔的收入,也没有小笔的稳定进项,到宋鱼小学的最后一年,他已经一整年都赚不到什么钱了。
可是家里三个人的开销,哪一项都要钱。
那天早上,他翻出好久不穿的一套西装穿在了身上。
他不喜欢穿板正的西装,最喜欢深浅棕色格子的夹克,穿坏一件又买一件,他说那个最自在最符合他的状态。
但那天他穿了西装。
他站在门后,半低着头,声音也半低着的,看着抱臂坐在床上转头向窗外看的她。
“阿明,我今天就走了,你别生气了。”
她绷着脸不说话,也不看他,窗台上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令人烦心。
他的声音更低了。
“你放心,我会从南方赚钱回来养家的,一定不比老师的工作赚的少,你照顾好小鱼和自己啊。”
她听着他的话,不由想要回头看他一眼。
但她还是忍住了,只冷脸抱臂看着窗外不出声。
他似乎有点失落,却也不敢再多说话了,他开了门。
“那我走了。”
说完,打开这扇门走了出去,离开了这个家。
她始终没回头再多看他一眼,哪怕一眼。
那时候的她根本不知道,那其实是自己能看到丈夫的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