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安格的雪样年华(3)
“桉树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乔木,能长成比教学楼还要高的大树。但桉树种很难存活,能不能发芽,就看你跟它有没有缘了。”
那个家伙自顾自的解释着,甚至一股脑把培土育种的法则都告诉了她。荷衣看着手心里的小小种子,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么个小家伙能长成这个世界上最高的乔木。可是看着树种一副“请收下我吧请收下我吧”的小可怜样儿,荷依默默地收下,默默地回家,又躺在床上想了半晌,才翻箱倒柜从角落里掏出一个满是尘土的心形自制马克杯来,盖上土,把种子埋里面,放在窗台上。
“要好好长出来哟。”
荷依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又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如果哪天我死了,就把我的骨灰埋在你的根上。要代替我好好地活下去哦。”
说着这样伤感的话,荷依却仿佛要笑出来般嘴角抽动着。然后她歪着头趴在窗台上,就好像只要一直看着小树苗就会长出来一样,心中涌动着细水般默默地期待。
☆、竹马绕床弄青梅(三)
每次大课间同学们都成鸟兽散,剩下的三三俩俩也各自成群,有司仪有嘉宾有捧场有观众,其乐融融。不过这些像气泡一样的小团体中不会出现荷依的身影,特例独行形单影只一直是她的专属标签。荷依早已习惯身边这层膜的存在,她从书包里拽出一节耳机线来,正要往耳朵上挂……
“夏荷依,这学期你打算报哪个兴趣小组?”
前面的空座上忽然坐下一个人,荷依只好缓缓住了手。
是林稼阳。
这所名校虽然张口闭口都是升学率第一,但也随大流假惺惺地唱两句素质教育的小资情调,要求从初一到高二每个人都要至少参加一个课外兴趣小组,前两年荷依都借故逃了,所以这次班长大人亲自出马,誓要把她拍死在沙滩上。
荷依抬起眼睛望向对面的林稼阳。这个长得不赖成绩不错体育全能的男孩儿是老师和同学的宠儿,天生一股领袖气质,看着就比别人靠谱。记得有一次班上组织活动去登山,他走在第一个儿,把大家都带沟里了才回过头讪笑说“不认识路”,群体立扑之后纷纷责备他为什么不早说,他也很委屈,说我没说带路啊,是你们自己要跟我走的。荷依跟他是初中三年高中两年同班同学,但委实不熟,稼阳是一轮太耀眼的太阳,会闪瞎她的眼。
“你是不是对学校里的兴趣小组不熟啊,没关系,我可以跟你详细说道说道。”他摆出一副语重深长的姿态。
荷依浑身的毛像静电反应一样炸了起来——根本是路人,何必扯乡情?
“不用了班长,不是有表格吗?我看一遍就都知道了。”
“去年你也这么说,可是交上来的表却什么也没填。”
去年?
稼阳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哎,林子大了,队伍不好带啊。班主任让我负责登记报表,你我五年同班,何苦弟兄为难弟兄……”
荷依嘴角抽搐了两下,垂下眼睛伸出手:“表格给我,我自己选吧。”
“真不用我帮你?”
“嗯。”
稼阳慢吞吞地拿出表来,荷依顺着表单看下来,篮球队足球队排球队乒乓球队西洋乐队古典乐队素描组油画组化学组生物组文学社……等等……生物组。
荷依的目光重新回到那三个字上,脑子里忽然出现了那个孩子的面孔。
不知不觉中,手中的笔就在后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对生物有兴趣?”稼阳看见她居然选了这么生僻的一个组,不由大感意外。
“哦,因为最近收了别人一颗种子,想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让它死得慢点儿。”荷依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能够如此平淡地说出狠话来果然不是正常人吧,荷依缓缓把耳塞塞进耳朵里,打开音乐,立刻整个人都像泡在水里一样惬意着,直至自己的世界和周围人等完全分开——
孤独是最好的保护色。
她一直认为。
“夏——荷——依——”
下课的时候荷依习惯性背起书包又要走,却被一个人挡在了面前。
“今天是生物组首次活动的日子,别借口不去啊。”
来人报以大大的笑脸,就算是监视者也让人讨厌不起来。只是荷依却很吃惊林稼阳居然也会选这么枯燥冷僻的兴趣小组。他不是体育特长生吗?他不是身兼三职,班级篮球足球排球三大满贯的冠军队长吗?
“别迷信哥,哥只是个传说。”稼阳一脸沧桑一脸悲恸地追忆着往昔,“自从上了高中,我爸就不让我走体育路线了。他说学生还是学业为重,让我卸了那三大队长做回学生。可是同学们嗷嗷待哺的样子,让我盛情难却啊,所以只好勉为其难又带了一年队伍……”
“可是,你不是觉得生物兴趣小组很枯燥吗?”
“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不是说你养了一株很罕见的仙草吗?我很想知道那是什么。”
“我哪有养……再说,你想知道直接问我不就行了?”
正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生物组所在的化学实验室,一股说不出的清新气味飘了出来,荷依立刻闭上嘴,近乎陶醉地吸了一口气——
“仙人球姐姐!”
仙人球……姐姐?
刚回过神来,就看见安格兴奋地迎过来,用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向自己道:“居然这样才找到你了!怎么样?那粒种子长出东西来了吗?”
“嗯……”
荷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种下去的时候兴致勃勃的但连续几天都没见动静也就松懈下来,连水也忘了浇。今天早上还是在十分无意的情况下忽然看见马克杯里忽然出现了一抹绿色。可是荷依左看右看都不觉得那纤细的叶子是属于桉树的,正想找个机会问问安格,可是见到真人后,看见他满脸生动的期待,荷依始终说不出“好像长出杂草来了”这样的话。
“土里倒是长了一点东西……”
“是不是对称生长的两片叶子,像心型一样左右分开?”安格打断她的话急切道。
“好像是……”
“天啊。”安格露出夸张的吃惊的表情,“你居然成功了!我试了五六次了都没成功,可是仙人球姐姐却一次就让叶子长出来了!”
“能带过来吗?我还没见过活生生的桉树苗呢,实在是太……想看到了!” 安格忽然抓住荷依急切道。
望着对方那仿佛猫咪望天般乞求的视线,荷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行”两个字。
“就这么说定了!下次活动的时候把它也‘请’过来吧!”
安格挥挥手高兴地跑掉了,似乎根本没发现荷依脸上是多么纠结的表情。
不习惯被人这么亲切的对待,不习惯被人这么热情的期待,荷依就像一株生长在沙漠里的墨西哥仙人球一样,周围只要黄沙就好了。可是……一不小心就像鼻涕一样黏上了这么个跟屁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