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夫人胸口急速起伏, 好不容易才按压下去心中的恨意, 勉强笑道:“那算什么体贴孝顺?这本就是她应该做的,算不上什么。更何况,一支簪子而已,小家子气得很。”
诸位夫人面面相觑,紫鸾玉簪小家子气吗?虽说比不得整套珍稀头面,但也是有价无市。
更何况,那是女儿给她的心意啊!
张夫人以为她是自谦,便道:“自古翠玉多,紫玉少,上好的紫玉有价无市,何况这根紫鸾玉簪天然地长成了鸾鸟环抱形,工匠都不需花大功夫雕琢,若非云校尉是炙手可热的灵者,无人和她竞争,还不知要被拍出多高的价格。”
云夫人却更被刺心,她的夫君也是灵者,要不是为了救云尘影,她夫君根本不会死。
云尘影本就该千倍地孝顺她,本就该弥补她害死她夫君的罪行,别说紫鸾玉簪,就算更珍贵的东西,云尘影也该双手奉给她。
云夫人紧着手道:“再如何,也不过只花了半年俸禄,我生她养她,她孝敬我是应该的。”
所有夫人都皱眉,觉得这态度奇怪,只张夫人热情道:“夫人,你想差了。做儿女的确然该孝顺长辈,可是孝敬不急于一时,现在他们正是立业之时,说句不合时宜的,官场上需要钱银的地方多得是,我家那小子还找我补贴呢,像云校尉这样的,可真是少之又少。 ”
张夫人本意是夸她女儿孝顺,云夫人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在她心中,云尘影做的一切都是赎罪,根本抵不平她的罪孽,她怎配被人夸赞?
平阳王妃见她这个模样,心下鄙夷,及时岔开话题:“文心,你家的绿芍可开了?”
张夫人后知后觉云夫人不开心,连忙接平阳王妃的话。
欢声笑语间,张夫人也暗觉奇怪,怎么云夫人一副云校尉拿东西给她拿少了的模样,她们这种家庭又不贫穷,还不到要正立业的儿女把一切都给自己的地步吧。
云夫人今日被败了兴,朝门口张望:“云尘影怎么现在还没到?这么多长辈等着她,她拿什么乔?”
她不敢拿说错话的张夫人撒气,暗火便撒在云尘影身上:“长贵!”
一个伶俐的丫鬟连忙跑进来:“夫人。”
“长贵呢?”
“他……”丫鬟不敢欺瞒,“他们都被带去小姐的院子了!”
云夫人紧紧皱眉:“这个不孝女,竟敢带走母亲的婢女仆役。”她一张脸阴沉如水,自丈夫死后,她便自觉自己一个寡妇,在这世道容易受欺凌。
幸好,夫君弟弟未亡,家里总有男人顶着。内宅里,她也有许多忠仆,说话仍然管用。
见云夫人脸色太难看,平阳王妃淡淡道:“夫人,奴才有好有坏,主家带走奴才询问些事也是常理,夫人何必因此斥责亲女,伤了母女和气?”
其余夫人也点点头,不孝,这是多大的罪过。
她们可舍不得给自己女儿扣上这么顶帽子,更别提云校尉在朝为官,若被言官参上一本…
云夫人虽气恼,也不敢反驳平阳王妃。
她勉力露出浅笑,和气道:“王妃所言甚是,只是…她到底年纪轻,我还是去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平阳王妃颔首:“我等也未见过云府风景,不如一同前去?”
云夫人哪有拒绝的道理?
一路上,她们穿过松柏掩翠的云府,来到凌霜阁。
此时,云尘影正站在凌霜阁外。
云尘影目力不错,老远就见到一众盛装丽人徐行而来,为首的是一名威严美丽的女子,稍后侧她半步的不是别人,正是云夫人。
云夫人含着温婉的微笑,云尘影见她的第一面,心中就涌起无尽的悲凉、浓重的爱恨交织,最后化为漠然。
这是原身残留下来的情绪。
在原身的记忆里,云夫人有时也会对她这么温柔,起初她打了原身,原身余毒未清、伤痕累累,云夫人打完她会给她上药,说,母亲从前从没打过你,可这次你害死你的父亲,你害母亲成了寡妇,你父亲死了,你就是个大人了!你得承担自己的错。
为着这点温情,原身忍下一次次报复的虐打,期盼着哪日“赎罪”完,母亲满意,会像从前一样待她。
可惜,恨比爱长久,她被折磨了一生,到死也只等来一碗毒/药。
母女亲情已随着一世虐打,一条性命的终结而终结,原身的目标是好好生活,那么,云尘影就不会再放任云夫人的磋磨。
此时,平阳王妃、云夫人等已经进前来。
云夫人看见云尘影杵在这儿就皱眉,先声夺人:“我让人叫你去鸣鹤堂,你耽搁这么久,还有没有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云尘影淡淡看她一眼,冷声道:“刁奴以下犯上,我忙着料理他们,这便耽搁了。”
云夫人听到这样冷淡的声音,本准备好接受云尘影讨好的她,愠怒的脸上一怔,尚未反应过来。
她居然没过来认错?
云尘影并未管她,先朝那名威严美丽的女子见礼,做足礼数:“下官见过平阳王妃,见过诸位夫人。”
她身为灵者,是朝廷命官,除开平阳王妃敢直直受她的礼外,其余夫人哪里敢受,都微微侧身。
平阳王妃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哪位王妃?”知道是王妃不稀奇,京中礼仪森严,哪怕是常服,她衣服上的丹鸟图纹也不是寻常诰命夫人所能用的。
云尘影不卑不亢答:“京中贵人们大多喜好东珠,东珠色白典雅,王妃所戴却为南珠,金润夺目,能解王妃思乡之情。”
平阳王妃抚上南珠耳坠:“常听王爷说,云校尉心细如尘,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云尘影道了句王爷王妃谬赞。
云夫人却锁紧眉头,心下骂了句,果然越来越不孝。之前云尘影每次在灵前赎罪完,她心情稍好些时,云尘影都会来刻意讨好她。
云尘影会起一大早,接替婆子丫鬟的活儿,替她梳妆、布菜、捶腿。这时候,云夫人看着她“赎罪”完的憔悴,倒也能短暂忘记恨意,不再那么怨恨她。所以,原来的云尘影每次受完虐打,还要小心谨慎去伺候云夫人。
现在她都走到她跟前儿了,她还没像之前那样来请安、关怀她,反而和平阳王妃交谈甚欢,云夫人很不习惯。
但这种不习惯,丝毫不能抵消云夫人心底的怒意。
云夫人轻咳一声,带着声声质问:“什么叫刁奴?现在日上三竿,王妃、夫人这么多人等着你,还请不来你,我派人来请你,哪怕她一时气急,言语激昂些也是有的!”
云尘影不带一丝表情:“母亲,你还没见过犯错的刁奴,怎么知道她的错是对我言语不敬?难道母亲你早知,你身边这些奴才,全都因一点小事习惯对我以下犯上?母亲若知晓,为何不严加管束?”
她话语冷酷,凉得像冬日寒冰,完全没有昔日在内宅时故意迎合云母的娇态,反而很像是在灵者营诛杀尸兽的云校尉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