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之间(43)+番外
雷龙被那剧痛惊得终于回了神,咬牙忍住喉口涌上的血液,一手握紧了胸口的剑刃,一抖,对方的手便被震离了剑,接着迅速回身将手中巨刀拍出。
雷神巨刀直插入对方左胸心脏位置,袭击者未曾发出半点声响便向后仰倒,雷龙摇晃了一下,惊讶地看着对方的脸——
是跟了他几年的风雪山。
叛徒是他!他心里惊道。怎会是他!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两三个眨眼的时间,雷龙挣扎着回过身,看见卫琰身后的侍卫乘可睁大了眼睛,被这突来的变故所震惊。
然而看不见的卫琰仍然毫不知情。
“先前跟你通信,听起来状况不大好……”卫琰仍然脸朝着雷龙的方向,回答着他方才的问话,手摸向虚空,等着对方的搀扶或者拥抱。
“我想还是该亲自来一趟,我不放心……”
那声音比从通信里听起来更加柔软,虽然因为连日奔波的疲惫而带着些许沙哑,但在雷龙耳朵里如同天籁。
他实在是想他想得太苦了。光听见声音,就欲罢不能。
雷龙痴痴地看着他,想抬腿过去,却只能摇晃着倒下。
沉重的身体在雪地上发出“扑”的闷响。
“龙?”卫琰微偏了偏头,奇怪地问。
他自己向前走了一步,寒风中,两手仍感受不到那早该到来的触碰,面上的神色紧张起来,“龙?你在哪?”
雷龙想说我在这里。
他仅与卫琰隔了几步,短短的几步。
他有很多话想说,譬如你不该来这里,太危险了,譬如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我什么都很好,譬如其实你来了我很高兴,我很想你,天天都想你,见你一面太难了,我不想再做军长,我们一起一走了之好不好……
然而他张开嘴,却只有大股黑色的血液从他口中溢出。
他挣扎着抬起手,想回应对方的摸索。
却最终重重地垂下。
……
异尘犹在噩梦中挣扎。
他有许多年未曾做过这个梦:黑色的血雨,淅沥沥地淋在他的脸上身上。他两手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呆坐在血雨里。
那是他一直想忘记的事情。一直不愿再提起的一个人。因为回忆里只有最终那场血雨,那逼疯人的痛楚哀伤。
他上一次做这个梦,是在五十多年前:
那时,死里逃生的卫琰带着红城来的援兵入了军营,林达冲进来通报消息,打断了他与林残的争执。而后他与林残赌气了好些天。
最终当然是他憋不住、低声下气地去找林残道歉,要求和好。至于谁上谁下这个问题,暂时就不讨论了,军情这么紧急,就不要做这些太过激烈的运动了,大不了互相用手解决。
林残虽然是个放不下高傲架子的人,但既然话都摊开来说了,再跟异尘赌气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二人都互坦心扉两情相悦了,何苦再因这些小摩擦伤感情。他与异尘赌气的那几天,成日里看见异尘跟在长相俊逸的红城郡守前后蹭上蹭下,都快给气疯了。他林大公子确定了关系的所有物,怎么可能还放出去招惹别人!只想着赶快把异尘给抓回来,箍死在身边。一见异尘来道歉,自然就顺坡下驴。
和解的结果是一个深吻,进一步加深感情。
但那个吻并不太尽兴,因为吻到一半,天军又来突袭。
那一役尤其惨烈,天军来了两员大将,除了先前追击他们的鹰钩鼻将领,另一个竟是天军总军长,似乎是想亲自上阵、一口气将他们这群临时换权的娃娃军一网打尽。
就在那一役里,他顾着护林残,而袭灭替他挡了天军长的一击。
袭灭的血淋了他一头一脸,像极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场血雨。
他当即发了疯。
这一疯,近乎重伤了周围所有人,连天军长都觉得不对劲,赶快撤走,最后是卫琰的爪鬼勉勉强强顶住他、吸引他的注意力,林残和雷龙冒死试了许久,才终于从背后偷袭,将他打晕带回。
然后他就做了一个梦。不停歇的血雨,捧在手心的头颅,那颗头上大睁的眼睛。
醒来的时候林残守在他旁边,他问袭灭怎样了,得到的消息是伤得很重。
袭灭那次的确伤得很重,比当年他们被赶出伍府的时候重许多,接连躺了三日未曾见醒,臂上和胸前都先后化出片片蛇鳞——兽人族一般只在濒死时才化出兽形。
他于是跟着三日三夜不吃不喝地守着,看到蛇鳞的时候近乎要崩溃。林残一直陪着他,夜里旁的人都走了,他抱着头开始哭,林残就抱着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晕血么?”他哭得神情恍惚,对林残说。
林残自然只能摇头。
“我晕血是从八十岁那年开始的……”他说。
第 27 章
那些关于某个人的记忆,少有人知道。他从来不回忆,从来不提及。
那个先前被木真真不经意间提到,就让他脸色尽失、头痛欲裂的人——他的姐姐。
记忆里姐姐的脸有一半是模糊的,火烧过的半边面容,被她的头发遮掩,从不示人。印象最深的只有那双隐在发后的眸子,晶亮,眼色宠溺又柔和。
他幼时丧母,跟着姐姐相依为命,流亡到魔都,在殇情阁定了下来。姐姐做歌姬,他便在厨房里学艺打杂。因为他从小就面相乖巧,两只桃花眸子尤其勾人,经常便有些客人过来调戏他,要带他出场。
殇情阁不做小倌生意,木真真是个善观颜色的,每每都出面将无理取闹的客人哄得心花怒放,不再找他麻烦。
但那次木真真恰巧被人带出了阁,去某个贵族家献舞。阁里那日又实在太忙,要端给客人的酒水便让他端了去。
那客人不知是哪里来的富商抑或贵族,据说得罪不得,那一日喝得兴起,又是个恋童的,一见他进来,眼睛就亮了。说不了几句便上下其手,要带他回去,他拼命挣扎,他姐姐在一旁劝阻,客人怒而叫骂,场面乱成一团,连老鸨都控制不下。混乱中他举琴砸了客人的脑袋,接着便看见对方面露杀意,拔了刀。
一个人挡在他前面。接着就是淅沥沥的血雨,一颗带着长长秀发的头颅啪嗒跌落在他手里,大睁的双目,半边脸上满是烧伤的痕迹。
血雨好像一直在下,淋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脸,姐姐没了头的瘦弱身体跌在地上,血还在从脖子断口处喷涌。他呆呆地捧着那颗头,那颗头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地看着他,往日里的宠溺疼爱统统不见,只剩下血色。
那是他第一次的发疯。双目变为赤红,生出长长的指甲,周身迸发出巨大的灵力波。杀了在场的所有人,而后脱力晕了过去。
他身为一代一代不同族属混血而来的异族,照理说灵力应该十分低下,但就那次发疯之后,灵力渐涨,仿佛身体里某个高贵的血统被激发了一般。
而那一日在殇情阁隔壁的另家小楼里,冰族长伍宾的次子,二公子伍昀正在寻欢作乐。守在他门外的侍卫袭灭听到了殇情阁那边的动静,前去查看,在残垣断壁与血泊之中找到了唯一的活口,并在那个小小的男孩胸前发现了标志继承冰族长血脉的胎记,于是将他带回伍府,报告伍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