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后，他家破人亡、除了达再无亲人。他狼狈不堪躲藏在这青楼的地下室。他的朋友一个三眼俱毁生死未卜、一个就像是发了疯。他自己受了伤、灵力耗尽身体虚弱，被一个来路诡异的小子无礼的对待，还被血统低劣的兽人族抵着喉咙……

他觉得愤怒，愤怒于这一夜的遭遇，愤怒于自己的无能。害他如此的那些人，杀他父姐的那些人，虫族，他一定要报仇，他绝对要报仇！可是以他的现在，他能做什么……

他坐在躺了卫琰与雷龙的床边沉思，林达小小声地唤着哥，沾着血的小手摸着他化不开的眉头。

“没事，”他道，表情平缓下来，摸着林达的头道，“达，外面到处都在搜我们，我们出不了城，如果他们找到这里，我们就没命了。你怕吗？”

林达咬着唇点点头。

“不要怕，”林残看着自己弟弟与自己一般幽蓝的眸子，平静地道，“你是影族的二公子，上任影族长的遗血，继承了最优秀最高贵的血统。谁都可以怕，你不能怕，知道么？”

对，谁都可以怕，他不会。谁都可以放弃，他不会。因为他是林残。

他们身后的雷龙突然痛楚地咳了几声，身体蜷曲起来，接着睁开眼，在一片刚醒的混沌中见到躺在自己旁边、卫琰满是血污、双目紧闭的脸。

“小琰……”他昏沉沉地唤了句，手要伸过去，但脑子里光线一闪，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刷地变了，猛地弹起身体。

“你醒了。”林残道。

“小龙……”林达声音带着犹豫，他感觉雷龙看上去还是不大正常。

“发生了什么事？”林残沉声问。

他的眼神凛冽，雷龙不敢跟他对视，只别了头沙哑地道，“我不知道。”

“你先前不是说卫琰好好的，现在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不知道。”

“是他派你来救我们，是你单独出去寻他，他为什么这样，你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你为什么打他？！”

他句句紧逼，雷龙猛地抬了头，本来就是红色的眸子更加血红起来，生硬地吼道，“我说了我不知道！！”

他赤着脚跳下床，但脱力的双脚一时半会还未能撑得住身体的重量，摇晃了几步就软倒下来，他索性跌坐在床脚缩成一团，双手痛苦地抓着头。

雷龙竟然敢吼他！林残脸色顿寒，被他弟弟紧张地抓住了衣角，硬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压住上去踹他几脚的冲动。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过，那二个人中间。

如果他现在有多余的力气，他一定揍雷龙揍到对方说为止，但他没有，况且现在揍残了雷龙，只会让如今的状况雪上加霜。

他只能等卫琰醒。

但这他也等不了。

这一夜太过于漫长，都卫队挨家挨户搜查到了花街，到觞情坊只是时间问题。异尘冲下地下室要大家跟着他走。他们收拾干粮行李，木真真销毁痕迹，雷龙沉默地背起卫琰，一行人跟着异尘从后门遁出去。

“你知道去哪？！”林残边跑边问异尘。

“没什么把握她还住那儿，赌一赌!”异尘回道。

林残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他坚持要去先前那个影族府暗插的小屋地下室，但那个方向需要原路往西倒回去。

“太危险！”异尘道，“你信我，我没赌输过！她或许有办法帮我们出城！实在不行也可以在她那里先躲躲，她那里很多暗道，都卫队查不出来！”

林残没来得及问他“她”是谁，迎面一队巡逻兵，人数不多，却带了搜灵犬。袭灭默不作声潜过去先把那只狗的喉咙给割了。林残护着林达，刚砍倒俩个，就被异尘拉了过去，“我们先走！”

他又拽过在后面背着卫琰和巨大的雷神刀、明显行动吃力的雷龙，一脚踹开砍过来的一人，冲袭灭喊了一嗓子，“敏敏家，速度过来！”拉着他们就跑。

袭灭一袭黑衣几乎融在夜色里了，只余匕首的反光时明时灭，血花四溅。

“他是兽人族吗？”林达边跑边回头，“好强……哥，我们府怎么没养那样的啊？”

林残没说话。翼蛇属本来就是兽人族里偏攻击系的族属，影族府养的是人马属，机敏，处事灵活，攻击力倒不是很高。

他还记得被袭灭轻易抵住喉咙那一刹那，强烈的屈辱感让他回忆起来就指头发颤。他身为影族大公子、在魔都诸贵族的公子们里头身手也是数一数二，他不会及不上一个兽人族。在他身体状况不是现在这么糟的情况下，他们谁胜谁负很难说。再况且他还在少年期，袭灭已经成年，魔人成年后灵力会大幅上涨。

但袭灭光这样就很令人吃惊了。兽人再纯血，也只是低劣种族，这样高的攻击力实属罕见。

他边跑边皱眉想着，林达也没再敢问，只跟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

袭灭半引半拦地截住了那些人。等异尘带着他们停下来的时候，月亮已半滑入远山，而另一个方向微现红光，黑夜终于濒尽。

异尘一脚踹开了一家民居的大门，院落里的老槐树簌簌掉了一地淡黄色的花。

“敏敏？！”他叫道。

一群人站在院子里气喘吁吁，院那头的小屋子里悄无声息，然后突然间，一个影子凭空浮出在异尘身后。接着一道亮光闪过！

异尘回手展扇格开对方攻击，“是我，异尘！”

持着长剑的少女愣了愣，接着身形完全从虚空中现了出来，身上还披着睡袍，头发散乱。

“尘尘？”她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事不会白天来？”

“你不知道老娘在睡觉么？！”她老气横秋地说。

异尘笑容灿烂，“抱歉嘛，唉十几年不见，敏敏你还是这么漂亮这么可爱这么迷人……”

“有屁快放，老娘要回去接着睡！”那少女打断他。

“这么凶……”异尘悻悻地接着道，“城门封了，找你帮忙送我们出去。”

少女皱了眉道，“你还真会挑时候，今晚风声紧，稍有术法波动就会被发现……”她突然顿了顿，看向林残等人的表情有些微怔，“……原来是你藏了，你胆子还真大。”

她抖了抖手中长剑，突然声音冷了下来，“这事你碰不得，我劝你还是现在杀了他们，走得越远越好。”

“你也这么说，”异尘苦笑，“我好奇你究竟是做什么的，知道这么多事。”

“杀了他们！”少女也不答他的问题，只厉声道。

“不可能，”异尘退了一步挡住身后，“敏敏，这事与我有关，我不能不管，你只说你帮不帮我。都卫队迟早会查过来，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泪眼朦胧地，“你忍心么？”

少女沉默了，脸上阴晴不定。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开了口，“你还是早死了好……我只能送你们出城，要去哪个方向？”

林残嘴刚动了动，就听见异尘道，“西门，亡灵之森。”与他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