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谈沉默地凝视着在虚空中的那个许谨。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幻象，而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巧笑嫣然，眼波流动。

“我们无法毁灭她的精神力量。”舒铮慢慢地说，“她的存在，是一个定时炸弹。我们既要依靠她的力量让云中医院继续存在，却又深深地畏惧，如果有朝一日她失控了，一切都会不可收拾。”

肖默说：“所以，需要另一股力量来取代她？”

舒铮正视他。“对，但是前提是，这一股力量是我们可控的。”

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时候，肖默甚至觉得，有几片深红色的花瓣，还在往电梯门的缝里飘。

他鼻端也能闻到淡淡的香气，当然，这香气肯定不会是假的。现在的拟真投影，能做到身临其境的程度。

许谨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黑暗深处。她正在抚摸着一株深红色的海棠，在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白玉的手镯，光洁晶莹，肖默光用眼睛看，都能感受到那玉的冰凉柔润。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幻影。

许谈盯着那缓缓合上的电梯门，说：“你们培养云中医院那些孩子，也是希望其中有一个可以取代我姐姐，来成为云中医院的新管理人？”

“可是，我们一直都在失败。”舒铮说，“他们太不稳定了。”

许谈面无表情地说：“白玳呢？如果我们的猜测是真的，她就很稳定。”

舒铮耸了耸肩。“只是猜测而已。在看到她变身之前，我什么都不能确定。”

肖默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我看到她的手背上有……”他找着词来形容着，“是……怎么说呢，红色的斑痕，像……有点像……蛇身上的鳞片……”

许谈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他跟舒铮对视了一眼。肖默的神经都绷紧了，问：“怎么？真的有这样的东西？”

“……我刚才说过，曾经被捕捉来用于基因杂交的生物中，有一种是生活在亚马逊雨林里的亚马逊森蚺。”许谈慢吞吞地说，“它是最大的一种蛇类，一口能吞掉一只鳄鱼。据说，当时在作实验的时候，对这种巨蟒作了一些处理，让它变成了鲜红色，便于观察……”

他还没说完，电梯门就打开了。他们已经回到了第六层。许谈正想接着说下去，就听到“砰”地重重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重重地扯着撞到了墙上。

肖默说：“过道那边……有东西。”

他从电梯里闪身出去，贴着过道，缓缓地走了过去。过道并不黑，他们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个黑影，正悬在半空，摇摇晃晃，一会撞向墙这边，一会撞向墙那边。

肖默回过头，对跟过来的许谈说：“你们还培养了什么会飞的吗？”

许谈气得白了他一眼，说：“没有！除了舒铮！”

“吸血蝙蝠有没有？”肖默问，“你看，这大小，明显不如什么安第斯兀鹰大啊，就跟一个人差不多大。”

“你们有完没完，有没有什么无聊？！”舒铮火了，“有这时间抬杠，不如把那东西给抓住呀！”

她话还没落音，又是重重的“砰”的一声，那黑影又狠狠地撞到了过道一侧。

“啪”，那东西总算摔到了地上。

这一下，他们也再不能不出去看了。肖默冒出头一看，一个人正以一种非常古怪的姿势，扭曲着“躺”在地上。

舒铮失声叫了出来：“左双双！”

以那种奇怪的扭曲的模样倒在地上的左双双，他们已经快要认不出了。她的身上，被裹上了一层透明的厚厚的粘液，老远地就散发出腥臭难当的味道。三个人就站在那里，楞楞地盯着看。

最后，舒铮发出了一声长叹。她这声叹息中，含着那股沧桑的味道，几乎是苍老的，与她少女青春明丽的外表，实在不相符。

“果然是亚马逊巨蟒。”

第七十二章 向命运宣战

肖默恍然大悟。蟒蛇把猎物（包括人）一口吞进肚里后，胃部会分泌一种液体，把人包在里面。它的胃酸，连猎物的骨头都可以溶化。左双双被巨蟒吞进了腹中，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吐了出来。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左双双会以那么奇怪的姿势，往过道两边的墙上左右乱撞。因为她被蟒蛇的尾巴缠着，蟒蛇一路滑行，而左双双，就被撞到了墙上，而且是撞来撞去。她的额头，都已经被撞得裂开了好大一个口子，却早已经没有血流出来。

肖默转过了头去。那腥臭的味道，熏得他想吐。更多的，是不想看左双双这个惨状。他还记得之前左双双甜甜的笑，娇滴滴的声音。也就才这么一会儿，这个娇美可爱的女孩，就变成了这么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她的一边耳朵上，还戴着一只鲜红的玛瑙珠子的耳环，跟肖默在白玳床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该结束了。”肖默终于说了这么一句，“这些源源不断供给的实验品，都是人，他们不应该遭到这么悲惨的命运。”

他又重复了一遍。“该结束了。”

他的语气十分特别，像是在同命运宣战。

当他们回到白玳原先的房间时，房门大敞着，里面半个人影都没有。肖默并不觉得意外，如果刚才他们没有看到的那带着左双双撞来撞去的东西，他们估计还得为白玳的安危担心。

“找找她吧。”舒铮说，“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总得要把她找到。”

现在这个地方，就像是个死地。头天晚上来的六个学生，现在大概是一个都不剩了。

才过了不到一夜啊。

他们把左双双的尸体放到了一楼实验室，又回到六楼，准备去找白玳。

肖默又问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你们不在这下面多设点人手？上面……就有很多亡灵在为你们服务啊。”

他望了许谈一眼。“你告诉我的是，下面只是‘维护’，所以要不了多少人。但是……现在我觉得，似乎不是这样？”

舒铮笑了笑。“那是因为如果来的人多了，磁场会干扰许谨本身的能量。所以，我们必须得严格进行控制。简单点说，就是来的人越少越好。”

她还打算再解释两句，忽然，他们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像是一个人在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往前走。舒铮做了个手势，三个人都停住了脚步。

一个黑影，慢慢地朝他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肖默手里的枪，指着那黑影。他已经决定了，如果真的是变异后的怪物，那无论如何也要开枪。

舒铮的悲剧，不能再发生一次。

这样的实验，也不能再继续下去。

但是，出现在面前的人，让他大吃了一惊，枪也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

是白玳。

她穿着条白色绣花的长裙，长发披着，略有些散乱。她脸色苍白，但却更衬得肌肤晶莹如玉，一双眼睛黑如点漆，正惊惶地对着他们看。一看到是他们，她就松了一口气，几乎是要哭出来的样子。